攀高枝兒(1v1) - 夢魘

鬧劇告一段落,402宿舍眾人一致認為這個時間點還是不適合去大食堂招搖。
謝晏晏贊成,遞出手機讓她們隨便點外賣,今晚她買單。
四人圍在一起正划拉著,屏幕頂端跳出一條消息。
ZY:見一面嗎。
閑聊聲戛然而止。幾人齊刷刷看向謝晏晏,林可欣身體後仰靠著椅背,雙手交叉抱胸有些看熱鬧的意思。
謝晏晏長呼一口氣,收回手機朝她們聳了聳肩:“下次請。”
約在一家他們一起去過幾次的園林式私廚。
侍者確認了身份,領著謝晏晏穿過半大的庭院停在餐廳檐前,與她頷首示意后離開。
謝晏晏邁步,厚重的木門自動打開,不期然和坐著的人打了個照面。
他到早了。
桌上的菜已經失了熱氣,看不出他坐了多久。
謝晏晏換鞋落座。
熟悉的餐廳,常坐的雅室,相似的菜色。
以及桌側那抹鮮亮的,與中式裝潢格調格格不入的蒂芙尼藍。
對面坐著的兩人不言不語不動筷子,就這麼沉默捱著。
牆邊造景池水流依舊潺潺。
傍晚的雨說下就下,毫無徵兆的瓢潑。
游魚躲進了池底,細密急促的雨擊打瓦礫,順屋檐滑落。玻璃窗戶上濺起大大小小的水滴,映出無數個謝晏晏。
庭院里騰起縹緲的水霧,時空恍若虛幻錯亂。
上次來這的時候她還坐他右手邊呢。
吃了一口他二次加工的糖醋裡脊,漂亮的五官擠作一團,佯裝兇惡的將啃了一半的裡脊丟進他碗里,舞者爪子要他把剩下一盤全都蘸醋吃光。
還一次直呼吃到了有生以來最好吃的蛋黃南瓜,高興得眼睛里都盛星星。離開時都還在惋惜打包了味道不好,下次一定帶室友來吃,蛋黃南瓜是她室友的最愛。
……
樁樁件件恍如昨日。
張揚覺得自己在犯賤。
苦情戲里那種在一起時不見得,分開后魂牽夢縈的,他最不屑的賤。
說不清這些極瑣碎的事情是什麼時候在他腦海里紮根的。是一直都在,還是因為第叄者的插足才顯得深刻。
是,他稱陸封承為第叄者,卑劣的第叄者。
那天過後他整夜睡不好,總夢見謝晏晏哭,夢見被踩爛的蛋糕。
心理醫生說這是心結,解了就好。
於是他來解了。
張揚沉下一口氣,方形盒子往她面前一推:“欠你的道歉。”
謝晏晏接下,答:“你不必道歉的。”
他們的最後一次碰面,她確實是極委屈的。
張揚和旁人同框的親昵畫面對彼時的她來說是一場幻夢的坍塌,一種狼狽倉惶的四分五裂。
可現在。
屬於藍色蛋糕盒的記憶是逼仄的車廂,是倉促的舔吻,是半濕的襯衫,是跪著的男人。
陸封承以強勢的姿態給她的世界帶來綺麗的艷色。
濃墨重彩到,關於另一個人的記憶還來不及深刻,就那麼那麼迅速地被沖刷去。
都過去了,過去的好快。
他們之間或許扯不平,但確實誰也不欠誰什麼。
“熱搜的事謝謝你。”
是她少張揚一句感謝,這也是她赴約的理由。
見他放下的杯子空了,謝晏晏俯身為他添茶:“往後你不用為我做這些,六哥會不高興。”
她和張揚確實是需要避嫌的關係。
“那他怎麼不出面解決?”張揚出言不善。
謝晏晏睨了他一眼,“他最近很忙,”放下茶盞,繼續說:“況且不是放了許戈的熱搜出來。”
張揚不知內情,只是從沒想過影帝隱婚生子這種可以王炸牌是陸封承專門拿出來打今天這對3的。
他們倆在一起是一回事,他們倆如此認真忘我得相愛又是另一回事。
上好的獅峰龍井還未咽下,張揚只覺得喉嚨被一團洇濕的棉花堵死了呼吸。
他艱難發出聲音,字字諷刺:“你們感情可真好啊。”
謝晏晏神色冷下來,脊背挺直了:“是。”
接著就聽他幾乎是吼出來:“那和我呢?!”
“我和你在一起時也認認真真。”
謝晏晏看進他眼裡,無言地向他陳述下半句:但我們已經結束了。
“至於我和六哥,”謝晏晏忖了一下,平靜的語氣揭開他的痂:“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還怕他不夠鮮血淋漓:“你和他之間的事,他都同我說了。”
那個讓他每夜夢魘的選擇。
張揚一下子失了力氣,後腦和指尖都在發麻。
“所以他告訴你那天是他要我幫你了。”
謝晏晏凝眉:“什麼那天。”
“聚星門口那天,是他讓我下車的。”
然後和逗著猴似的,看著他和謝晏晏相戀,再橫進來。
“他早就開始注意你了,從那天晚上開始。”
謝晏晏驚愕的神色不似作假,張揚確信,她所知道的並不全。
“謝晏晏,你了解他嗎。”
他翻出手機相冊里的一張圖丟到桌上。
“你和他不合適。”
謝晏晏看過去,屏幕里的人陌生又熟悉。
灰暗的畫面里陸封承垂眸點著煙,和一個陌生男子坐在沙發上談笑。襯衫袖口挽到小臂,星星點點的紅色血漬從手臂蔓延到衣袖,觸目驚心。
他們身側兩名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往外撤,擔架上的人她認識。
是孫偉。
這信息來的太突然,謝晏晏瞳孔微張,聲音有點顫:“他死了嗎……”
張揚不回答,自顧自繼續說道:“那天晚上他不管你,等我們在一起了,他又去找孫偉差點把人弄死。”
還好,是差點,那就是沒死。
他頓了一下,好像又想起來什麼佐證,嗤笑開口:“今天的事也一樣,熱搜都排到前五了他也沒反應,我一出手,他跟著就開始放料收尾。”
張揚盯著她,語氣諷刺:“你覺得他能有多愛你?”
如果這些就是他想說的。
謝晏晏長舒了一口氣,“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她不願多說,旋即起身,只拿了包和手機,將蛋糕留在原處。
似電影情節,謝晏晏起身的瞬間身後門匆匆打開,露出一個他們都認得的身影。
她打上車的時候就把定位轉發給了陸封承,和張揚見面沒理由瞞著他。
眼下他傘沿的水滴成了簾,身上也被淋濕了些,顯然不是剛到。
庭院和廳內透過玻璃可以互相看見,雨聲太大,她和張揚都沒注意陸封承是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站著看了多久。
故事停滯了幾秒。
陸封承似乎是覺察氛圍不對,退到了屋檐外:“我在外面等你。”
謝晏晏的目光落在他握著傘的手上,手指發紅,骨節泛白。
他在儘力忍耐。
謝晏晏的手穿過門,穿過傘沿,拉住了陸封承的袖子。
他沒回頭,只側過身安撫性得拍了拍她的手:“我先去開車。”
他們旁若無人的互動,動作里透露出的熟稔刺的張揚雙目發紅。
他忽然想起他約謝晏晏見面的目的,是為了解心結。
每一次午夜夢回,他當是因為他內疚,傷害了謝晏晏。
怎麼如今看到她完全釋然了與另一個男人交好,他的千絲心緒反而繞成團,越結越多。
謝晏晏折返入內,將張揚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
她從包里取出一把傘,遞到他面前。
抿著的唇鬆開,話語殘忍。
“以後不必再見了。”
說完眼神不帶任何留戀的收回,快步衝進雨里去。
張揚騰得站起來,手裡緊攥著那把傘。
他看見謝晏晏淋著雨追上那人的步伐,鑽進他撐的黑傘,然後一隻手攬上她的腰。
他和他們之間那扇沉重的木門在她離開后,從外向內緩緩闔上。
如一場演出的謝幕,成了他更深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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