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若涵並不知道奈貝以為她喜歡人類傢具,現在還把她的小房間塞得亂七八糟的,她只是繼續在約德爾星觀望接下來的局勢——現在看下來雲家的那些小嘍啰正在大肆追捕她,反叛軍本部人去樓空,不清楚是被雲家清除了還是只是藏起來避避風頭。
順便,電子羊原本正在極限逃離追捕,早就是強弩之末了,下一秒被活捉都不奇怪。施若涵看見了覺得也算可憐,唉,這倒霉孩子,於是順手把他提溜起來一起跑路。
“哇!渡!你又來救我啦~”電子羊的頭髮比以往都亂,但那雙眼睛閃閃亮亮地看施若涵,“我就知道你超級好心,我們接下來去哪?”
“這兩天發生了挺多事。先去我家吧,我給你講一下。對了,我之前買下了極辰,房間可能有點亂。”施若涵把電子羊夾在腋下,在城市高樓中極速穿梭,托雲家的人的福,現在約德爾星大亂,正好讓她渾水摸魚。
她裝模作樣地在城市內繞圈子,把電子羊晃得七葷八素,胃部一陣噁心:“還沒到嗎?我要吐了,真的要吐了。”
“行了,快到了。”
施若涵隨手打開了一扇門——當然,門框已經被傳送門覆蓋——等看清了房內的場景后迅速把門大力砸回去。
嗯……大概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吧。
怎麼房間里這麼多陌生人?而且一臉視死如歸的?
“等等啊。好像,額,反正不知道為什麼房間里現在有十隻鴨子二十隻鵝它們還在倒立吹小號別問我為什麼反正它就這麼發生了。你在這等一下,我收拾一下。”
她把一臉懵逼的電子羊殘忍丟在門外,一個人沖了進去。
房間里如臨大敵的眾可憐獸人神經綳到了極限,等施若涵進門后差點又挨了一頓小拳拳捶胸口,是極辰大喊了一聲“他也是獸人!別打了!”后騷動才停下。
窗戶被砸裂了,她心愛床上四件套被撕成了條條做了一條麻繩,其他的地方也被翻弄得一片狼藉,甚至連她很喜歡的食物柜子都被洗劫一空!
就好像是加班到十點回家的程序員發現養的比格犬把電腦遊戲機全咬爛了,在床上拉屎,看見主人回來后還嬉皮笑臉地搖尾巴。
這個城市又多了一個傷心的人。
“——奧——茲——!!!”施若涵腦門上青筋暴起,反手把門一甩竟然讓門整個都碎裂成了塊塊,獸人們互相抱團瑟瑟發抖,這下沒了門的遮擋,不安感更加上一層樓。
獸人們沒見過的茶發美青年很快來到憤怒的蟲皇面前,對方順從地跪倒,親吻施若涵的鞋子:“王,您終於回來了,您忠誠的僕人們……”
不等奧茲把歡迎詞說完,施若涵腳起腳落,直接踩爛了他的半個腦袋,油漆般漆黑的液體“噗”地濺了一地,像是一個熟透了的西瓜落在地上。
“噫——”獸人們小聲地悲鳴,他們這輩子很少見如此獵奇的場景。
“你給我解釋一下,這個情況是怎麼回事?”這句話硬生生從齒縫裡擠了出來。
破碎的器官蠕動著,重新組合成完整的腦袋,奧茲似乎連疼痛都沒有感覺到,他卑謙地回復:“尊敬的王,這是奈貝為您收集的人類傢具們。他覺得光有一個不符合您的地位。”
“很好。奈貝我等會去收拾。現在,我給你一分鐘時間把我的房間恢復到我離開的樣子。記住,早晨,我離開時的樣子。”施若涵拽起奧茲的頭髮,憤怒過頭讓她不小心泄露出了一絲原初的威壓,讓奧茲又懼怕又敬畏。
她深呼吸兩次,平復下情緒后回到電子羊的身邊。
這倒霉孩子也一臉緊張,半蹲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姿勢與房間內的那些獸人如出一轍——施若涵突然覺得有了一米米愧疚,畢竟那些人是奈貝抓回來的,估計經歷不太美好。
“行了,我們進去吧。”
“……渡能一直在我身邊嗎?”
電子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看到施若涵回到他身邊時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不少,一屁股坐在骯髒的地面上。從巷子入口遠遠地灑過來些許五顏六色的光芒,讓施若涵能好好看看電子羊的狀態。
灰紫色的頭髮早在逃亡路上亂糟糟的,那雙翠綠色的大眼睛喪失了些許神采,不如說,是那雙眼睛像是玻璃碎開了,反光混亂地在瞳孔內折射,顯得無神。原本精心保養、塗上了黑色指甲油的指甲還沒完全長好,身上到處都是不知哪來的細小傷口。
一直在身邊。如果一口答應下來,不是欺騙就是天真。
施若涵半蹲在他身邊:“你也隱約察覺到了沉月海的真面目吧?”
電子羊的眼眶滿是淚水,為了忍耐落淚的慾望,他深深地抽氣:“……好想殺了他啊。但是,殺了他,我就真的是一個人了。姐姐不會回來,誰都不會一直在。……是我不配獲得情感,因為我……”
“可以了。”施若涵打斷他的話,電子羊在崩潰的邊緣,不說的話只會讓刺扎得更深,但說出來了的話又會像刀一樣割他的心頭肉,她把少年攬進懷裡,“回我的房間再說吧。”
渡的心跳很沉,很穩,些許體溫透過緊身衣和寬鬆的外套傳過來,電子羊把臉埋進她的胸口,說話帶著重重的鼻音:“嗯。”
這次的房間內整潔明亮,只有極辰惴惴不安地站在門邊對手指。
果然之前的只是噩夢,不然她怎麼會看見十隻鴨子二十隻鵝倒立吹小號呢。
“極辰是吧?”這是施若涵和他說的第一句話,“之前你哥哥極星在戰場上幫過我的忙,所以我也幫一把他的弟弟,現在你可以在這裡自由行動,讓奧茲陪你。”
這幾句話說下來就是在趕他走,極辰雖然非常不想和那幾個蟲族打交道,但這個剛剛踩爛了高級蟲族腦袋的獸人明顯更不好惹,他只好離開了房間。
施若涵從食品櫃里拿出冰得恰到好處的酒,和一塊老冰,將烈酒、果酒和果汁隨便調配了一下,時不時和做菜似的嘗嘗甜淡,等味道差不多了后她動了些控水的能力把冰塊雕刻成圓球,晶瑩剔透的冰球將酒液襯得深邃。
“喝點。我家比較小,直接坐床上吧。”施若涵將電子羊的那杯遞給他,自己小口喝著。
電子羊沒把被趕出去的極辰放在心上,在他眼裡這種弒親的混蛋和他一樣該死,他也喝了兩口,酒精的味道被水果的甜香完全掩蓋,但度數不低,只兩口就覺得腦子有了麻痹的感覺,總體來說很精妙,很美味。
“你不是想殺沉月海嗎?他已經死了。被雲家的殺了。”施若涵先挑了這個話題開口。
但聽到這個信息的電子羊沉默,數種情緒在胸口互相撕扯,難以解讀的衝動溢滿了心臟,最後化作眼淚,一滴滴地落入酒杯內。
施若涵又喝了兩口。
有難過吧,到現在真的變成了孤身一人;有快意吧,姐姐的仇人死了;有遺憾吧,不是自己親手處刑;也有悲哀吧,哪怕沉月海自斷脊樑,背叛、欺騙、泯滅人性就為了迎合貴族,在他們眼裡還是和螻蟻無異。
房間內,電子羊最初只是壓抑著哭聲,然後變為嚎啕大哭,哭得聲嘶力竭、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把房間都哭成大海。
人類是群居動物,但這個宇宙沒有女性,只有過於恐怖的階級壁壘,這一切剝奪了他們的親情、愛情,就連友情,在這種極端壓迫、奴役、榨取的殘酷環境中都是奢侈。
電子羊曾經擁有親情、姐弟情和友情。他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但自那天他親手把父親殺死後,就只剩下了虛假的友情。
現在,沉月海無聲無息地死了,也帶走了他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