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玖玖 (1/2)

虹玉被紫瞳男子施法收入衣懷,適才聞到若有似無的冷香更明顯了,似乎就是這男子的體香,這麼一想令他臉皮微熱,但眼下還沒解決大患,他又急忙回過神來觀望外面的情勢。紫瞳男子以法力護著他,但並非禁錮,他仍能釋出神識感知四周,也看到小屋毀得有多徹底,好在沒發現小星的屍體,他雖然擔心,也只能安慰自己小星應該早就逃開了吧?
紫瞳男子正和另一個著暗紅衣袍的男人在月夜下對峙,後者身上散發深紫色濁氣,眼眶外和額角、鬢邊泛著淡青的筋脈,看上去就不像是人。
「又是你。」鄭景軍偏過腦袋斜睞宸煌,他連眼白都透著幽微的青色,那稱得上英俊的臉因憤怒而變得有些猙獰、扭曲。
虹玉納悶嘀咕:「這誰啊?」
宸煌回應懷中少年:「不認得。」
鄭景軍瞇起雙眼恨恨道:「要不是你,上新宮不會一夕消失,我也不至於墮入魔道。你居然說,不認得老夫?」
宸煌聽他提起上新宮才有了點印象,他告訴虹玉說:「應該就是先前殺你奪寶的那伙人之一吧。」
入魔的男子低笑幾聲:「爾等給老子記牢了……」
虹玉不甚在意的問宸煌說:「當時是月漪叔叔救我的,你也去過玖弦城找我?」
宸煌應道:「嗯。我幫你教訓他們了。不過照現在看來好像沒清乾凈。」
「老子叫作鄭……」妖魔額上的青筋爆鼓。
「有一對師兄妹覬覦我的東西,我記得最後是個老頭子殺我的。那妖魔也是上新宮來報仇的啊?」虹玉繼續回宸煌的話,壓根沒在聽妖魔說了什麼。
「……景……軍。老子叫鄭──」
宸煌不耐煩的瞟了那妖魔說:「他們不重要。」在他眼中只有虹玉,旁的全是浮雲。
虹玉窩在這男子的懷裡莫名感到安心,甚至都不擔心妖魔打過來,他乾脆聊道:「噯,我還沒記起來你是誰,一會兒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不要緊,你慢慢想。」宸煌又一次輕撫心口,若不是還有肉身的限制,他巴不得連同虹玉的肉身也一起藏進自身紫府內。
鄭景軍被他們無視自己的態度激怒了,他知道那紫瞳的傢伙把混血少年藏起來,也不再糾結他們是否還認得自己,厲目一瞪,土裡竄出數隻岩石化成的龍蛇。
同時山林中埋伏著的妖鬼們也紛紛現身聚集到龍蛇周圍,他們亢奮不已的衝向紫瞳男子,數量龐大到頃刻間掩蔽夜空,這些邪祟取代了風雨衝向紫瞳男子。
此時天無涯和月漪正趕往虹玉的住所,見到妖鬼們宛如滔天巨浪般湧現,兩者皆難掩驚詫。月漪急忙要趕過去,天無涯卻拉住他說:「先慢著。」
月漪回頭瞪他:「你要我見死不救?」
天無涯冷靜勸道:「那孩子有貴人相助,應當能撐得到後援,也就是我們。不過你得先冷靜些,別自亂陣腳,讓妖魔們有可乘之機。」
「貴什麼人啊,他只有一隻狗!」月漪說完一愣:「你指的貴人莫非就是那隻狗?」
天無涯頷首,還未多作解釋就聽到遠方樹林傳出極為刺耳的聲響,那波衝擊簡直能直貫元神。月漪當即摀耳,運功抵禦,天無涯也皺了下眉頭,順勢把月漪摟到懷中護著。那聲響過於棘手,月漪掙了幾下便不再逞強。
山神和鳳凰離得這麼遠都受到了波及,遑論虹玉此刻就在當場,縱有紫瞳男子的真氣相護,他還是被折騰得幾欲作嘔。
所幸這樣的折磨並不久,虹玉感覺四周安靜下來,神識外探了會兒,發現妖魔召出的龍蛇不是被直剖兩半就是斷成數截,斷面在幽暗中微微發出光亮,裡面是好幾顆妖丹和礦石混在一起。他都沒瞧清楚紫瞳男子如何迎擊,只知道對方召來的同類被瞬間收拾了乾凈。
一如妖魔們當初蠱惑鄭景軍所言,他們終將成為一體,也會變得強大,執念和慾望融合了他們,一切都是為了能將世所罕有的混血者完全啖食,他們選擇融合為一,卻在今晚撞上了紫瞳男子的阻撓。
「你……」有著鄭景軍皮相的妖魔一臉驚愕瞪視宸煌,隨即暴怒斥問:「你究竟、是什麼?」
宸煌漠然以對,他只想儘快清理髒東西,絲毫不打算回應眼前早該消失的傢伙。他稍微抬起雙臂,袖子里露出的兩手變成了非人的利爪,能看到指爪、腕部和前臂都覆有銀鱗,爪子在月夜下發出漂亮的光澤,這並非禽類足爪,亦非單純的獸足,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鄭景軍」因而感受到莫大的威脅,不由自主踉蹌後退。
「贏不了。」妖魔心中已然認清現實,扭頭想逃,卻又感受到另一股沉重的威壓逼近,山林深處出現一團微光,光亮中走出來一名魁梧的白髮男子,男子有雙冷漠的藍眼睛,相貌端正莊重,正是毓清峰的山神,天無涯。
「你自投羅網。」天無涯微啟唇,隱約可見口中尖牙,鬢邊也顯現出優雅的灰黑斑紋,他冷冷道:「冒犯吾,就該在此消亡。」
「哼,休想困住我。」妖魔抬腳,原地一蹬就要飛天逃離,熟料天空降下璀璨的光雨,無數熾熱的金紅色流光穿刺他的身軀,他剛發出哀號就被鳳凰遺族一腳踹落地,墜地之際撞出了一個大窟窿。
月漪飛到天無涯身旁就歛起金燦的雙翼,一齊看向不遠處的紫瞳男子,他小聲問天無涯說:「那誰啊?」
「你侄兒的貴人。」天無涯語氣含笑,卻沒有多作解釋。修為高者能輕易看穿境界不及自己的傢伙是何原形,但他也僅是稍微瞧出對方不是凡胎,亦並非地界仙聖,大概是來自別處的大能,故而沒有和月漪多講什麼,也不想貿然揭破對方的偽裝。
宸煌神情木然走近窟窿,稍微展臂攤開雙掌,掌心皆浮現一顆帶了紫白雷電的球狀黑氣,他將其拋向妖魔。妖魔狼狽得想爬出坑,卻被兩顆合而為一的黑氣攝走,無論是好不容易匯集的力量,又或是難得恢復到青壯年的形貌都沒放過,他的皮相漸漸扭曲變形,綳到綻裂的皮肉噴出不少怪蟲,蟲子們驚慌飛竄,每隻都乘載了妖魔們的元神,不死心的想逃走,然而一隻都沒能飛出窟窿,悉數被黑氣吸收得一乾二凈。
妖魔的身形被扯成一縷縷,像破布被撕扯那樣破爛,其體內同時傳出了各種叫喊,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不該如此!這一切本來該是我贏,我本能吃到他,本不該是這樣──啊啊、慢著、給我慢著啊──不對,天機、我犧牲了這麼多、天道……你究竟是誰、是──天道、助我,那逆天之物就該由我吞吃,天道──」
這其中也有天道的推波助瀾?宸煌挑了半邊眉,略有不悅,對妖魔消失的窟窿咋舌喃喃:「求天道,哼,天道亦拿我沒輒。」
虹玉目睹了一切經過,雖然紫瞳男子尚未給他任何解釋,但他就是曉得那團黑氣是混沌,也知道這男子用著和過去某一世相同的名字,宸煌。而他不僅僅是想起了這些,他還想起自己的幾世經歷都有對方相伴,他們不斷在不同的世界邂逅、相處、相戀,經歷的點點滴滴都匯流成海,盈滿他心中。原來回憶一直都在,這男子也始終在他心中,只是先前他因誤會而逃避,又受重創,才短暫被負面的心緒所掩翳了最重要的人與事。
他看著、想著、愛著的,都是同一個靈魂,以前就是,現在亦然,未來也只會更深刻。
宸煌把虹玉放出來,見到虹玉滿臉淚痕而詫異關心道:「怎麼哭了?傷著哪裡了?我看看你元神如何……」
虹玉握牢宸煌伸來的雙手,緩了緩情緒輕喚道:「宸煌。」
宸煌面色一喜:「你想起我了?」
虹玉點頭:「不只這一世。還有丁寒墨、嚴穹淵……原若雩,從最初,到現在的我們,都記起來了。」
「那些過往,你也都記得?」宸煌的笑顏變得有些恍惚,氣息亂了下,隨即緊擁住虹玉喃喃低語:「太好了,你記得我了。謝謝你想起來……」他本不敢奢望太多,沒想到虹玉給他這樣的驚喜。
虹玉雙手抵在宸煌的胸前,仰視著他赧顏道:「對不起,我那時不清楚緣由,擅自以星獸窺探夢境。」他回想當初,心中既愧疚又有些甜蜜,垂眼輕喃:「原來你夢中也全是我啊。」
誤會自然化解,宸煌除了釋然一笑,也心疼虹玉這期間的遭遇,他溫柔低喚:「虹玉。」
「嗯?」虹玉抬頭對上宸煌灼熱的目光,害羞得想掙開環抱,但宸煌反而收緊雙臂箍得更牢,額頭被蜻蜓點水親了下,這般柔情帶著燙人的火星彷彿在他體內漫延,讓他的臉皮、頸子越來越暖燙。
宸煌看虹玉懵懵瞅著自己的模樣,揚起溫煦醉人的淺淺笑痕。
「咳。咳嗯。」繼鄭景軍之後,接著被宸煌無視的是山神和鳳凰,兩者被晾了會兒,月漪終於失了耐心,以拳抵唇清了下嗓子,故意出聲提醒他們此處還有他人。
虹玉當即紅著臉從宸煌懷中掙開,整理了絲毫沒有凌亂的衣服、袖擺,再衝著月漪他們喊:「月漪叔叔,山神大人帶你回來啦,看你沒事真是太好啦。」
雖然被晾了會兒,天無涯一臉無所謂的陪著月漪,對旁的人與事漠不關心,月漪則是有些尷尬不悅,但一見到虹玉的笑臉和關心,適才心中生出的一點牢騷也都煙消雲散。
月漪說:「我本來就沒事,是天無涯大驚小怪。」
天無涯拿出由金色恢復成紅色的鳳凰羽毛,遞還虹玉說:「按照約定,這個和你換回香包。」
「喔,好。」虹玉把綉了白色木蘭花的香包還給山神,接過鳳凰羽毛對宸煌炫耀道:「瞧,這是月漪叔叔給我的寶物。」
宸煌看他這麼得意的笑臉也只覺得可愛,心中沒什麼醋意回應道:「收好吧。」
月漪打趣道:「虹玉有這麼厲害的朋友,還要我那根鳥毛做什麼?」
天無涯斜睞身旁的月漪,心想這鳳凰好像吃醋了,而且是吃那少年的醋,害他也有些吃醋,吃這鳳凰的醋。
虹玉過去挽住月漪的手臂撒嬌道:「需要的、需要的,叔叔的羽毛又厲害又漂亮,我能認你這個叔叔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叔叔還救過我的命啊。是恩公也是靠山哩。」
宸煌餘光看著虹玉抱那鳳凰的手,再瞧那山神眼神微變,眉峰似是抖了下,察覺山神和鳳凰輪流在醋海折騰,他反而淡定無波了。他上前輕拉虹玉的手,不著痕跡將人帶回身邊說:「虹玉有幸蒙二位相救和照顧,身為他的伴侶,在下由衷感激,既然他收下如此珍貴的鳳凰羽,那在下也應回贈,望二位莫要嫌棄這樣東西。」
宸煌變出一個小木匣交給月漪,雖然那兩者是山神的身份能力更強大,不過山神似乎對鳳凰相當在意,所以他才把東西交給虹玉的救命恩公。
月漪接過木匣,打開來看了眼,抬頭看向紫瞳男子疑問:「龍鱗?你是龍族?」他轉頭環視一周那些被碎屍的魔龍妖蛇說:「這鱗片上的氣息……你也是神域出身的?」
宸煌點頭回答:「十多年前才負傷離開,好在那時被虹玉的父親們救下。」
月漪又問虹玉說:「你的兩位父親都已經飛升,想來就是這位龍族道友照顧你的?」
虹玉抿笑:「是。先前因為我受了傷才失憶,如今才全都想起來,先前的小誤會也化解了。」
「那就好。」月漪微瞇起金眸打量傻侄兒和紫瞳男子,狐疑道:「你們真的是道侶?」
「我、呃,我們……」虹玉一臉害羞的結巴了。
宸煌握牢虹玉的手解釋:「目前還不算,只是兩情相悅,也有此打算。畢竟虹玉之前還太小,我總不能……」
對於其未竟之語,月漪他們都心知肚明,月漪有些尷尬的清了下嗓說:「方才我聽虹玉喊你宸煌,你是神域出身的龍族,又跟他一起在海島相依為命這麼久,彼此都是知根知柢的。我不過是他剛認不久的叔叔,也認為認定誰為伴侶是他自己的事,他能作主。既然你們兩個相逢了,我也替你們高興。但眼下還得收拾殘局,我看還是先……」
月漪看向天無涯,後者平靜無波接腔:「交給吾即可。只不過那屋子徹底毀了,要重建?」
虹玉愧疚道:「對不起啊,月漪叔叔,我之後會重建好的。」
月漪擺手,瀟灑道:「無妨,反正你跟宸煌走了之後,屋子也只是空著而已,重建就不必啦。」
虹玉說:「可是那屋裡有你和仙子剛來到這裡的回憶。」
月漪溫柔看著他,欣慰又好笑道:「傻侄兒,回憶不在那屋裡,在心裡。去吧,你們兩個該是有不少話要說,不必擔心這裡的事,我再和大姐講一聲就好。你們有空再來看看我們。」
虹玉沒想到月漪的態度如此乾脆,他反而更捨不得了,驀地跑過去抱住月漪說:「叔叔,我一定會再來看你們。當初若是沒有你救命,我早就不在這裡了。」
月漪沒想到虹玉會這麼撲過來抱他,一開始他救回來的少年不僅防備心強,就算混熟了以後和他們有說有笑,也不太和誰這樣親近,他微張雙臂愣了會兒,回神后拍拍少年後背莞爾道:「也是你我有緣吧。傻侄兒快過去,他在等你了。」
「那麼,後會有期。」宸煌說完,手刀在虛空一畫,摟著虹玉離開了毓清峰。
月漪目送虹玉跟著那名龍族男子離開,望著曙光初現的天空喃喃道:「雖然施恩不望報,但虹玉方才那樣,讓我心裡有種特別的感覺,好像我就等著當他的長輩,像那樣跟他相處,幫他鋪一段路讓他走去該去的地方。這感覺怎麼講?嘖嘖,好像是功德圓滿?」
天無涯稍微偏頭看他,似笑非笑道:「不錯啊。你跟他圓滿了,跟吾也差不多該努力一下。」
月漪挑眉斜睨天無涯,輕哼一聲,拿手肘撞他說:「你這個色慾薰心的傢伙。」
「是。吾是。求鳳凰賜個圓滿。」
「幹什麼?邀功啊?昨晚我也沒事,破陣是早晚的。」
「你對蘭花小兔精就不是這樣的,難道你喜歡比你小隻的?吾也可以變小隻。」
月漪瞪著山神裝可憐無辜的樣子說:「你就在我面前露出這德性,在別人那裡又另一副嘴臉,你真是……」他本來就曉得天無涯在外人面前清高冷傲的大神姿態是裝的,也許是方才被虹玉他們莫名刺激到了,天無涯居然變本加厲對他撒嬌,他本來有點嫌棄,現在又不知為何好氣又好笑。
天無涯轉身變成一頭小白虎,邁開胖壯的四條腿撲到月漪腳邊吼了兩聲:「瞧,吾也能變小隻。求個圓滿啊,漪漪。」
月漪冷睨小白虎:「喊我什麼了?你……」他被天無涯擾得心思漸亂,有些不知所措。互相僵持半晌,他還是忍不住笑出來。
***
宸煌帶著虹玉回到從前生活、修鍊的海上,從藪寶戒放出浮舟仙島后一同返家。
屋裡屋外仍和他們離開時沒什麼分別,秋季的葯園、菜圃作物長得很好,差不多都能收成了,還有附近的雞鴨、小兔子又生了一窩窩的。
虹玉用神識看了這麼一遭,想來是宸煌讓分身或傀儡打理家園,他轉頭對宸煌微笑,一面走進屋裡說道:「謝謝你為我做這麼多,還好有你在,要不然碰上那些妖魔我就遭殃了。可是你也別怪我,先前我也不是故意亂跑的,這一世我的年紀輕,容易犯迷糊,你大人有大量就別該跟我計較了好么?」
虹玉知道宸煌緊隨而來,沒想到他剛轉身就讓宸煌摟緊了腰,門窗也自行掩實了。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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