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難了。」蘭虹月在床里想背著宸煌偷練雙修功法,搞得一身汗,就算搆得著身後那柄玉勢也不得要領,只是讓自己更不舒服,結果試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乾脆放棄。他也不想成天待在床上,還是得取出玉勢才行,雖然過程不舒服,但相較剛才那種亂七八糟的修鍊還是容易多了。
玉勢被他弄乾凈收到銀戒里,一到外面發現天是黑的,常澤和其他小仙女提燈籠過來等候他吩咐,那燈籠還都是螢星礦做的燈,應該是宸煌為了他吩咐常澤他們改的?他心中有些溫暖,但並沒有多想,隨意問了時辰,此時剛天黑沒多久,他又問:「宸煌呢?」
常澤答道:「稟仙君,前日帝君又發作了,神界震蕩了兩日,不過今日就平息許多,小仙也不知帝君何時回來。」
「又發作?」蘭虹月熟睡中毫無感覺,可宸煌發作得那麼頻繁,該不會是因為和他這個剋星相處太久的緣故?他其實也不相信鳳初炎前幾日改口澄清的說詞,雖然希望宸煌早日解脫,卻也不想見到對方受苦。
蘭虹月拿了條藍絲絛把長發隨意紮起來,又順便問了句:「鳳初炎呢?」
常澤看了看其他仙女們,有些不太肯定的回答:「鳳仙尊應該走了。帝君提過之後要將梧園送給他,可能回去做準備。」
「所以梧園沒人看著了?他也沒再過來?」蘭虹月想起上回去梧園只是匆匆一瞥,沒仔細欣賞,於是說:「那趁梧園送出去以前,我去看一看不要緊吧?」
常澤點頭:「蘭仙君到哪裡,小仙都陪著。只不過鳳仙尊把梧園給封起來了,可能進不去那裡。」
「無妨,我遠遠的看也行。」
蘭虹月也是間著沒事,只是沒想到他們一眾剛接近梧園就聞到一股焦臭味,梧園的半空中懸浮了許多焦黑的樹,小仙女們都發出驚呼,他盯著眼前的景象跟常澤他們說:「我印象梧園的造景不是這樣的?」
常澤既錯愕又尷尬的應話:「許是帝君和仙尊先前談得不甚愉快,所以仙尊他……」
「唉。草木何辜。」蘭虹月嘆了口氣,跨過被封鎖的出入口回頭對常澤說:「沒有封住啊。」
常澤張大眼望著蘭虹月猜測說:「先前還是封起來的,不過如今已成廢墟,也就不必封住了吧?」
蘭虹月點點頭逕自往裡走,常澤要跟上時卻被無形的牆擋下來,其他仙女們亦然。常澤大驚失色,連忙喊蘭仙君,可蘭虹月好像一個字也沒聽見似的,恐怕是連聲音都傳不進去,一旁仙女著急問:「常澤姐姐,這下該怎麼辦啊?要是仙君出了事,帝君怪罪下來……」
其他仙女也害怕:「帝君平時好伺候,可一旦不高興了也是很可怕的。」
「安靜,都先別慌、別嚷了。」常澤想起天鏡海樓收藏好幾件破陣解封的寶物,她吩咐幾位仙子說:「你們守在這裡,我去設法取寶物來解封!」
蘭虹月太認真觀察燒毀的梧園,一時沒發現常澤她們被擋在外面,梧園已成了遍地焦土,飄在空中的樹還能保有殘枝也是因為它們原先有點靈氣,更弱的草木就只剩灰了。不僅如此,河花池整個都乾涸,變成一個醜陋凹陷的地方。等他察覺身後安靜得不尋常,才發現仙女們都沒跟過來,一回頭只看到鳳初炎立在那兒打量他。
蘭虹月暗暗嚇了一跳,立刻警惕著對方任何舉動,也盡量不讓自己露怯,還刻意迎視那對金眸。
鳳初炎嘴角微勾,語氣溫和的說:「方才感知到你過來,還以為是錯覺,原來你是真的來這裡了。」
蘭虹月有些怪常澤他們,怎麼連鳳初炎在不在這裡都搞不清楚,但他更怪自己疏忽大意,畢竟對方時常出入天鏡海樓,其他神仙自然沒他這樣防備跟在意。
「現在連一聲先生都不肯喊了?」鳳初炎語帶戲謔,微闔的金眸看起來有些危險,和以往在明瀾谷給人的溫雅印象不同。
蘭虹月敷衍喊他:「鳳仙尊。」
鳳初炎沒繼續計較稱呼的事,趁著現下獨處就問:「你和宸煌怎麼忽然就變得那麼要好?他以往不論對誰都是不冷不熱的,看來都是我小瞧你了。」
蘭虹月故意一臉得意的說:「怎麼這樣說您自己的徒弟呢。宸煌雖然有些不擅言辭,但他其實很好相處,也可能是我從小學會看別人臉色,很能猜到他的心思吧。」
鳳初炎心中不悅,也分不清是吃誰的醋,微微挑眉問:「哦?那你說說看,宸煌最想要的是什麼?」
蘭虹月的確是很會察言觀色,也很能看透對方的內心,若對方毫無真心,他也不屑與之往來,這也是為什麼他在明瀾谷朋友不多的原因。但縱使他心思敏銳,還是被鳳初炎騙了幾年,這回他沒再被鳳初炎牽著鼻子走,不僅不回應那無聊的挑釁,還反過來聊鳳初炎過往作為:「與其猜測他人心思,不如直接問個明白才是最快的吧。先生不這麼認為么?若是彼此真心以待的相處,也不必自己猜個沒完。
聽宸煌說先生你耗了千年的心血教養他,若無先生關懷、教導,說不定他也沒有今日,所以他很感激你,也才特意為你闢了這座梧園吧?先生想知道宸煌的事,大可直接問他。
不過我聽他提起這些事也感同身受,學生當初若沒遇見先生,也不一定能平安長大,可惜後來……先生這麼喜歡宸煌,千百年來只關注他一個,可惜連他的模樣也不得見,縱有千年的愛戀,久了也會因此消磨不少吧?」
鳳初炎冷下臉:「你想說什麼?」
「先生你喜歡自己的徒弟不是么?你應該也是把我當作他的替身了,難道不是這樣?」蘭虹月看他眼神漸漸陰冷,並不答他的話,他內心有點怵,但仍故作淡定接著講:「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過一個替身,怎敢招惹先生?但再怎麼說,這樣對我來說還是太過份了。」
鳳初炎一副痛心的樣子否認少年的猜測:「原來你是這麼想我的,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替身,不管怎樣你都不適合和他在一起。宸煌身為支柱,為了鞏固神界,所以他不可能真心喜歡誰,虹月,你一向聰明又敏銳,難道還看不清這點?趁他此時無法來攔住我們,我可以帶你走,我能把你藏在他找不到的地方,好好保護你。」
蘭虹月毫無動搖,狐疑道:「聽先生這麼說,莫非日前的澄清是假的?其實我就是宸煌的剋星?」
鳳初炎看少年仍不相信自己,有些焦躁回應道:「不管是不是,你這麼弱小,在神界稍有差池就灰飛湮滅了。再說,即使你真的能剋他,但他也一樣能剋住你。對,我曾經多少把你當作是思念徒弟的慰藉,但我對你也是真心的,我這樣喜歡你,為何你就是不肯接受?若沒有你,我又何必在明瀾谷一待就是六年?」
蘭虹月冷笑:「你喜歡我就得接受?這什麼破道理?那我討厭你,你能接受么?」
「你!」被少年言語刺傷,鳳初炎的金眸彷彿要冒出火星,周圍似乎也有些變熱。
蘭虹月還想從他那裡套出更多真相,即使看到鳳初炎周身冒著若有似無的火光,也硬著頭皮待在原地繼續對峙。他被激起一些情緒,皺眉道:「先生果然只把我當替身,你真正想要的是自己的徒弟,而我不過是一場夢,你想在夢裡找尋想要的影子罷了。這樣根本不是什麼真心喜歡我,何況我對你一直以來只是尊敬,而你親自毀了這些。想來宸煌也未必對你的心意毫無所覺,只是和我一樣不能或不想回應你罷了。你並不在意徒弟或學生想要什麼,你只是對著我們索討自己想要的不是?」
鳳初炎看蘭虹月講得有些激動,他方才氣過頭,現在反而冷靜了點,故意刺激他說:「你是喜歡上宸煌了?或是你想利用他?可是不管怎樣你都會徒勞無功,我這般耗費千年心力都沒辦法走到他心裡,你又憑什麼?他對你不過是一時新鮮,很快就會膩了。」
蘭虹月哼了一聲回嘴道:「至少我現在還新鮮,我可以趁自己對他還新鮮的時候做點什麼。」講到這裡,他的表情忽然緩和下來,甚至對鳳初炎露出溫和的笑容,連語氣也刻意變得輕柔緩慢,他道:「先生讓我連竹秋最後一面也沒見著,你讓我失去多少,學生我也會好好的回敬你。」
鳳初炎從沒見他露出如此挑釁的嘴臉,饒是自己修為高深,當下也有點氣急攻心。他對蘭虹月的感覺越來越矛盾複雜,又愛又恨,既想憐惜又想毀掉。他一眨眼就穩住了心緒,冷聲道:「他不傻,勸你別玩火自焚。」
「先生才是火啊。」蘭虹月輕浮笑應,一副不受教的態度。
看著渺小的精怪敢對自己放話,言詞多有冒犯,鳳初炎已經有些壓不住情緒。明明在天后和其他詭詐的傢伙面前,他總能沉得住氣,偏偏面對這麼一個小東西讓他亂了方寸,他已經習慣蘭虹月對自己溫和順從,現在才這麼無法忍受少年的以下犯上。他微帶慍色看著少年說:「你知道么?你不可能真的操控他,因為你太弱小,除了找個靠山,什麼也辦不到。從小你就是這樣,如果沒有我,今日你不知會在哪裡。所以宸煌只是太無聊了,拿你當樂子,尋個消遣。雖然宸煌對我也算不上言聽計從,因為我過於包容,他多少會鬧些性子,但至少我能讓他順著我的意思做,因為馴服野獸最好的法子就是打敗牠。而我,始終是他的師父,在他之上。」
蘭虹月不知不覺握緊雙拳,聽完鳳初炎所言,拳頭又握得更緊,小臂都微微浮筋了。他低啞道:「哦?原來先生你是這樣想的,但是我從沒想過要馴服誰。」他表面上笑意猶存,眼神卻已然冷了下來。他不光是氣鳳初炎瞧不起自己,更是氣鳳初炎對宸煌一直以來竟是這樣的心態!千年的相處啊,究竟是誰沒有真心、沒有感情?
蘭虹月不禁同情起宸煌,他想,只要宸煌待他有多少真心,他也會回應對方的,哪怕是各取所需也都是互相講明白了。他發現只要事關宸煌,自己就無法靜下心思考,面對鳳初炎也無法分神多想,只好暫時不再勉強理清頭緒,現在他只知道鳳初炎該死!
鳳初炎不著痕跡走近蘭虹月問:「怎麼不接著說了?你不想馴服誰,那是自然的,因為你太弱了啊。」
「不是這樣,無關強弱。你不懂吧?你對我也是這樣?你……」
鳳初炎淺笑,搶白道:「我不需要馴服你,你這麼脆弱,我只要讓你需要我就夠了。從小到大,你都需要我。」
蘭虹月蹙眉,瞇眼睨他:「我需要你?不,你不在明瀾谷的三年多里,我根本也不需要你啊。」
鳳初炎淺笑道:「那是因為你還有竹秋啊。」
蘭虹月聞言一愣,這句話讓他聽了漸漸感到毛骨悚然,他瞪大雙眼質問:「是你?你故意害死她的?」
鳳初炎裝模作樣反問:「我在你心中就這麼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