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壹佰 (2/2)

天無涯拍拍月漪的肩膀說:「不怕,我們就是再送一份賀禮而已。」說完被月漪睨了一眼,他有點無辜。
虹玉赧顏笑說:「不是啦,不瞞你們,我和宸煌已經在一塊兒了。我去玖弦城是想找葉城主談生意,喔,之後我們還會到毓清峰拜訪的。」
天無涯點頭:「隨時恭候二位。」
月漪的目光在虹玉和宸煌身上來來回回掃視,接著一臉曖昧笑語:「怪不得我從前幾日見面就覺得奇怪,我這傻侄兒的修為怎麼突飛猛進,還有宸煌身上一直有股幽微的花香。」
虹玉害羞抿嘴,有些難為情的低語:「月漪叔叔啊。你身上不也有山神大人的氣息?」
月漪笑容一滯,咋舌辯解:「都是因為天無涯離得太近。去去,你們去忙吧,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宸煌勾起嘴角,笑得一臉鬼靈精怪,拱手跟他們告別。
數年後,「浮舟雜貨」的商號在修真界變得廣為人知,他們有兩位老闆,在每座修真城鎮和聚落都有店鋪或攤子,無論是大城或小村落,只要修真者付得出相應的報酬,幾乎都能買到各地域的特產材料,舉凡靈礦、仙泉、神獸的落羽、指爪、靈物剝落的毛髮或蛻殼、各種奇花異草,人間特殊地域的特產、冥界才取得到的材料,可說是應有盡有。
虹玉和宸煌改良了傳陣,能在各地域轉運貨品和財物,雖然修真界本來就有人利用傳陣做生意,但是能傳送的地方以及能買得到的材料有限,過去的傳陣能傳遞的物品也有諸多限制,多半只是書信和一些小東西,而虹玉擅於觀察,腦筋動得快,就拉著宸煌一起拓展事業。
他們不僅買賣雜貨,又因為結識不少朋友,偶爾也會藉朋友寄賣的特製武防或法器舉辦販售活動,月漪就利用虹玉的店鋪賣了好些出於興趣所做的兵器。
浮舟雜貨鋪的生意穩定,虹玉和宸煌又多了不少空間,巡視店鋪及各傳陣據點對他們而言像是出遊,但他們也並未荒廢修鍊。修真者隨著境界越高,容貌也越不容易衰老,虹玉雖然修為精進不少,也不想總是因為少年的模樣被人當作孩子,於是故意讓自己外貌成長。
每逢中秋前後,虹玉都會邀請要好的朋友們來浮舟仙島相聚,這年毓清峰、金斕山那幾位也都應邀前來。
天無涯和金斕皆為山之主,本尊無法恣意離開屬地,於是照老法子化出分神陪同伴侶和同道赴約。朵雲乘著金斕的寶船渡海而來,船快到岸邊時,朵雲就迫不及待飛上岸。金斕收起寶船,翩然落到她身旁摟著她的肩提醒道:「當心摔著。」
朵雲仍一如當初的少女那樣開朗笑回:「不會啦,我又不是頭一回來了,這海岸我也熟得很。」
金斕歛眸笑嘆:「你啊。」
朵雲咧嘴笑,摸了摸微隆的肚子說:「孩子也健壯得很,沒事。一會兒見到我們虹玉啊,跟他報這個喜訊,讓他嚇一跳,嘻嘻。」
金斕又是抿笑搖頭,凡事皆由著她,只要她開心便好。
他們夫婦倆感覺到一陣帶了溫暖靈氣的風從海上吹來,雙雙回頭望著遠處。海與天的交界處彷彿灑落無數金燦的光輝,一個金亮的光點在空中出現,看似遙遠,但轉眼間海岸上的天空就出現一片巨大羽毛,羽毛宛如承載霞光的捲雲,海風一吹就倏然消失,隨即兩名高大的男子在雪白沙灘上現身,一者魁梧威嚴,是個白髮藍眼的男子,一者則是紅髮金眸的高瘦男子,即是天無涯和月漪。
金斕溫文爾雅的朝他們見禮:「久違了。」
朵雲也跟著夫君一起行禮問候道:「虹玉的叔叔和毓清峰之主,好久不見啊。最近我想再拜託仙子姐姐做小孩的衣裳,近期會去拜訪。」
月漪和天無涯親切回禮,月漪眼神犀利看她一眼笑說:「怎能讓金斕夫人長途跋涉,我會和大姐說的,到時候我們姐弟再登門拜訪,順道去金斕山遊玩。」
金斕神君揚起賞心悅目的淺笑:「隨時歡迎你們。」
月漪看向海邊的樹林納悶道:「傻侄兒沒來迎接,是在忙什麼?」
話剛講完就看到林子里跑出一隻灰兔,灰兔急急忙忙站起來化形為一名六、七歲的男童,這男童眉睫頭髮皆是淺灰紫色,雙瞳烏黑,顯然是法術煉出來的傀儡,這傀儡深具施術者的容貌特色及性情,他帶著有些害羞的靦腆笑容說:「幾位客人這邊請。」
月漪深深盯著傀儡男童,天無涯問他說:「怎麼了?」
「這傀儡……」月漪深吸了一口氣低喃:「回頭讓傻侄兒送我一個好了。」
天無涯有些吃醋:「可他看起來笨。」
朵雲噗哧笑出聲說:「那有什麼要緊的,可愛就好了啊。我也要虹玉送我一個。」
正在忙著調琴弦的虹玉忽然掩嘴皺眉,狠狠打了一個噴嚏。宸煌出現在走廊上,見他難得打噴嚏就進屋說:「前面我都打點好了,這些交給我。你去添件衣裳。」
虹玉說:「我不冷啦。」隨時都有上乘法衣穿著,從小又被呵護長大,這輩子他還沒著涼過幾次,不過他曉得宸煌就是這樣,明知道他無礙,卻仍想寵著他,而他也樂於接受。
月漪特地做了一把短劍要送虹玉,來的路上一臉平靜無波,心裡卻喜孜孜的,他一進到廳堂里就看見一位淺紫發色的美青年在搬酒罈,美青年一見他就笑容燦爛喊道:「叔叔,你來啦。我這次備了不少你愛喝的酒喔。」
月漪訝異走到青年面前上下打量:「才多久沒見,你怎麼長這麼大啦?」
虹玉笑嘻嘻回話:「都兩年多了吧,先前你閉關,後來是我閉關,所以就沒約成啦。天叔叔也來啦,坐啊,大家隨意坐。」
「虹玉──」朵雲歡喜的大喊並跑進廳里,虹玉被她嚇得大退一步,金斕帶著無奈而寵溺的笑意在後頭喊:「雲兒,慢點,別急。唉。」
朵雲挺著肚子跟虹玉說:「我肚裡的孩子將來認你當乾爹。」
「這麼快就有喜啦?恭喜啊,但認我當乾爹還是不要吧?」虹玉笑著婉拒。
「為何不要啊?」
「被喊爹,好像……嗯……」虹玉覺得自己被喊老了,實在不願意。
朵雲也無所謂:「那喊你叔叔。」
「……不行,喊我哥哥吧。」虹玉尷尬笑。
「這都亂了輩份啦。」朵雲想了想說:「隨便啦,以後再講,反正還沒生呢。記得紅包要包大一點的。」
虹玉好笑道:「你不是不屑世俗那套?」
朵雲俏皮回嘴:「有些習俗還是挺不錯的啊,像是紅包?」
虹玉笑著看了眼金斕,還是先說聲恭喜。
虹玉和宸煌張羅了各種富有靈氣的飲食,茶酒也多是取自靈泉所釀造或烹煮,之後他們一同演奏新譜的曲子,朋友們各自捎來禮物和喜訊,歡喜的齊聚一堂。
夜色漸深,朵雲有點睏,卻又聊得意猶未盡,虹玉於是提議到後山看飛泉月虹,那是島上的一處美景,某座瀑布常會在月夜出現彩虹,不過他們當然不是徒步過去,而是讓宸煌施法傳送。
一伙人又在瀑布附近聊了半個時辰,遲遲等不到月虹出現,金斕心疼勸道:「雲兒,你該歇下了,別勉強。」
朵雲方才偷打了一個呵欠,聞言趕緊提起精神道:「我還不累啊。再等一會兒嘛?說不定……啊,出現了,月虹!」
他們聞聲望向瀑布高處,果然有一輪如夢似幻的虹光顯現,與柔和月輝相映。奇景雖美,但他們都見識過許多不可思議的景色,所以欣賞片刻后就返回主人家安排的住處歇下。
宸煌雖然不需要睡眠,但也習慣和虹玉入夜後躺在床上小憩。從背後抱著衣衫單薄的虹玉,一手輕撫其鬢邊問:「在想些什麼?」
「今天太快樂,心情起伏大了些。這樣對修鍊是不是不太好啊?」
「有一派講法是這樣沒錯。這一派說要煉化七情六慾,最終把自己修鍊得像塊石頭、木頭一樣,說是如此一來就會成仙。」
「不覺得古怪么?」虹玉蹙眉笑了下,質疑道:「既然如此,那石頭跟草木為何還成精,鳥獸成精後為何還要學習人語?簡直矛盾又莫名其妙。」
「是啊。萬物有靈,而後有心,由心入夢,生出諸般念想,再衍生愛恨嗔痴。若要強行除去天性自然,也是逆天吧。天道有情,是因眾生有情,故而生生不息,這對修鍊未必不好。」
宸煌講到這裡,沉默半晌接著道:「反樸歸真並不容易,見識越多,想要的也越多,雜念不斷,但也是因為經歷過後才有機會真正明白自己的內心最想要的是什麼。我知道,在你心中沒有什麼比自由自在來得更重要,可你確甘願被我關一輩子,永遠在我身邊……」
虹玉聽到這裡輕笑出聲,轉身對宸煌微笑,一手摸上他的臉說:「真傻啊,宸煌。我確實覺得逍遙自在遠比任何事都重要,但,和你在一起也是我選擇的,我是自在的,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所以不覺得束縛,我想和你相系在一起,彼此掛念。」
宸煌露出溫柔和煦的笑容,在他眉心、鼻樑和唇間輕吻。
虹玉埋首在宸煌懷裡,悶悶笑了笑說:「我要睡了。」
「嗯,睡吧。」
***
又過了一年,虹玉和宸煌再次到訪金斕山,不過金斕神君專註照顧朵雲養胎,畢竟又是個跨族繁衍的孩子,生怕有個萬一,所以連市集都不開了。短暫拜訪金斕山後,虹玉就和宸煌去了人間。
人間諸國都在過春節,不少國家在上元節會展示花燈,也有放煙花的習俗,虹玉一時興起說要去繁華的都城賞煙花,宸煌就選了這片大陸上最繁盛的國家,兩人施法裝作凡人潛入。
在這國家的京城有座大橋,橋上人車熙攘,能看到大河映著水畔的花燈火光,景緻夢幻,虹玉和宸煌也在順著人潮來到橋上觀景,他瞄到橋下某個賣點心的攤位,興奮道:「宸煌,我想去買花糕。你等我?」
「好,我等你。」宸煌站在橋上目送青年開心跑開的身影,餘光瞄到一個小男孩湊過來,男孩提著一籃鮮花問:「郎君,要不要買花送心上人啊?」
宸煌問:「怎麼賣?」
男孩拿了一個紫色蘭花和其他花草編織的小花環說:「像這樣的花環我就只做了一個,收你九十九文錢。」
路過的熱心百姓無意間聽到男孩報價,立刻停下來指責道:「小弟弟,你這是在訛人啊?看這位郎君是外地客,就想來騙錢是不是?」
小男孩仍一臉微笑望著宸煌,無視旁人的目光和議論,把花環又遞過去了些:「很划算的。九十九文錢。」
有一瞬間,宸煌看見男孩好像也有雙紫色眼眸,那有些神秘的笑容讓他想起了某個藏於混沌中的古神,於是他淺笑答應:「好。」
男孩收到一張銀票,他搖頭說:「我只收九十九文錢,不能多收。」說完他又給了宸煌一顆石頭說:「找你的。祝你不久的將來願夢成真。」
圍觀的幾個路人只覺得他們雙方都有毛病,竊竊私語幾句就散了。
宸煌看著手裡的石頭,凝神一觀發覺是連神界都罕有的某種寶石原礦,再一看那男孩已經不見蹤影。
與此同時,虹玉也付錢買好點心,攤子上的小女孩送他一個精緻的小兔子燈籠,他驚喜道:「買花糕還送燈籠啊?」
女孩微笑說:「因為你是好客人啊。祝郎君的願夢終將結果。」
「嗯?」虹玉有些疑惑的笑了下,低頭看了眼燈籠,再仔細拿著點心走回橋上。他回到宸煌身邊笑說:「瞧,我剛才買點心,還送燈籠,好不好看?」
「很好看。」宸煌牽起他一手,又替他拿點心說:「找個地方坐著慢慢吃,一會兒聽說這裡的皇宮會放煙花。」
「咦,那……我們去高一點的地方?」虹玉笑著指了某座高樓的屋頂。
宸煌順著虹玉來時路回看一眼,方才的點心攤早就消失不見。他道:「方才賣花糕的攤子不見了。」
「收得這麼快?」虹玉隨口回應,講完也覺得有些奇妙,和宸煌講起方才買點心的經過,而後瞭然一笑:「該不會你跟我想到同一個傢伙?」
宸煌稍微挑眉:「可能是月牘吧。」
「肯定是吧。」虹玉笑了笑。
宸煌莞爾,和虹玉坐在高處等待煙花施放,他將方才買的花環套到虹玉的腕上說:「應該是他特地來看望我們,還特地做了這個送你。」
「真漂亮。」虹玉欣喜道:「有機會的話再當面謝謝他。」
「會有機會再見的。」宸煌說完,被虹玉餵了一口香甜的點心。
「我也這麼覺得,你不是也算神仙了嘛?我再努力努力,也能和你一樣,我們在一起,天長地久都不分開了。」虹玉說著又開始害羞,別開臉望著漆黑夜空說:「嗯,對,永遠不分開了。就像月牘和白矢那樣。不管經歷幾世,在多少個世界活過、死過,若世間只有無常是恆久不變的,那我就變得越來越愛你,我們一起創造永恆。」
虹玉從前就是這麼想的,終於有機會講給宸煌聽,講完又害羞得不得了,心中激情澎湃。不過他說完半晌卻遲遲沒等來宸煌回應,他們待的高樓又離燈火煌煌的街市稍遠,夜色里瞧不清楚宸煌的模樣,他正想以神識觀察對方反應,就被宸煌握牢了手。
「虹玉……」宸煌一手輕撫青年的細頸,大掌扣在其後腦,稍微瞇起俊秀的長眸注視青年。
「嗯?」虹玉鼻端輕哼了聲。
「我愛你。」宸煌啟唇傾吐,同時夜空轟然炸開團團簇簇的煙花,他在虹玉唇上落下輕吻。
儘管有煙花打擾,虹玉仍是聽清楚宸煌講了什麼,只是太過驚喜而難以置信,他拉著宸煌的手追問:「你方才說了什麼?再講一遍?」
宸煌拿起虹玉手裡剩下的糕點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虹玉眉眼俱笑盯著他,心想臉皮薄的可不只有自己啊。
「罷了,看煙花吧。」虹玉一派瀟灑的仰望天空,再低頭看著已然空蕩蕩的紙包說:「啊,你把我點心都吃光了。還我。」說著他往宸煌頰邊親啄一口。
宸煌眼尾斜睞他,稍微傾身湊到他耳邊低語:「下回再告訴你我說了什麼。」
「下回?」
「對。下回,修鍊時……」
虹玉聽著宸煌壓低嗓音的耳語,整張臉越來越燙熱,又一片煙花炸開,銀亮的煙花照亮他暈紅的清俊小臉。他收回前言,宸煌不是臉皮薄,沒這回事!
「願此無盡願夢,終能結果。」宸煌望著滿天火樹銀花說完,轉頭對虹玉淺笑:「月牘是這樣講的。這一切美好得像夢,但這並非是夢。」
「一直都不是夢啊。」虹玉摸摸他的臉笑回:「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世人都說把握當下,但是支撐我們一路走來的,是過往的回憶,還有將來的希望。這些,全都再真實不過。」
「虹玉。」宸煌揚起一抹優雅的笑,神色溫煦而深情,紫眸像是融著夜色,映著煙火和眼前青年美好的模樣。
「今晚過後就回去,回去修鍊。」虹玉帶著笑意說道,臉看起來有些紅,不曉得是煙花照亮的,又或是因為這滿腔情意。
短暫燦爛的煙花之上是無數繁星,在看不清、探不盡的虛空中閃爍光亮,那之中有眾生的浮想雜念,因情念而生的無限思慕,在漫長歲月里衍生出星獸,星獸們映照出來的一切恍如夢境,卻又會在久遠的某天生成一顆星、一個世界,和無數機緣邂逅。
煙花施放結束,一切逐漸沉寂。虹玉和宸煌在這樣的星夜下凝眸相望,過往如夢,但他們情真意切,此心不渝。他們抿著淡笑,因為心中知道彼此的願夢已然開花結果。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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