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去拉林月如和趙靈兒,但目不視物,哪裡摸得到甚麼?耳旁隱隱有人呼喊,卻給巨大的響聲蓋了下去。
他一交跌倒,連滾了數滾,直至響聲漸歇,方才勉強穩住身形。
慌亂中火光閃動,江少雲晃亮了火折。
但見四下里塵霧彌天,七星蟠龍柱早已斷作數截,卻不知哪裡飛來一塊萬鈞巨石,砸落在石台之上。
那巨石下面端端正正壓著一人,兩腿外露,正是林月如。
李逍遙見石下鮮血泉涌,林月如卻已寂然不動,登時嚇得渾身劇顫,發瘋似地叫道:月如!月如!兩腿酸軟,連滾帶爬地搶將過去,伸手拉她雙足。
指尖才觸到林月如的腳踝,陡然間又是一陣晃動,將他生生扯了回來。
便在此刻,喀啦啦聲響不斷,那平台好似冰河解凍一般,猛地崩塌下來。
轟的一聲,一股激浪自暗河中噴涌而出,李逍遙叫也不及叫出一聲,便被捲入急流,昏了過去。
不曉得過了多久,聽見耳旁水聲嘩嘩,響個不休,漸漸蘇醒過來。
眼皮欲張未張之際,眼前一片模糊,只看到兩個人影在身邊晃來晃去,伴著趙靈兒嚶嚶的啜泣聲。
他微微一驚,想到的頭一件事便是:月如死了,那……我是不是還活著?久昏之下,頭痛欲裂,想起林月如身受大石,業已慘死,胸口不由得一涼,又緊緊閉上了眼。
良久,只聽一個男子道:靈兒姐,我看李大哥怕是不成了,你還是停手歇一下罷。
正是江少雲的聲音。
趙靈兒哇的一聲,哭道:你……你……我不許你亂說。
不……不…… ……不……連說了幾個不字,喉頭哽住,再也說不下去。
李逍遙只覺面上發熱,趙靈兒的眼淚大串大串淌將下來,流過她的兩頰,又落在自己耳旁。
他心下又驚又怒,暗想:老子明明已醒,怎麼這小子說我活不成了?想要以手撐地,站起身來。
不料全身上下早就僵硬無比,手足俱已不聽使喚,便要移動一根小指也是不能。
他奮力張大雙眼,想要看清面前的景象。
誰知使盡了全身力氣,也只是睜開一道極窄的細縫,天地萬物彷彿都被一層極薄的窗紙隔了開來,只朦朦朧朧看出個輪廓。
這一來更不禁駭然:啊喲,莫非老子當真死了不成?轉念又想:不對,不對。
我若是死了,怎麼仍能聽到、看到?先前月如身死的事又怎會記得這樣清楚?想到林月如,胸口又是一痛。
他強忍悲傷,定了定神,轉動眼珠向四面打量。
兩道短短的人影模模糊糊映在地下,頭頂烈日當空,似是過午不久。
耳旁水聲不絕,一大股瀑布從半山裡激灌而下,注入身後的一座湖中。
湖水起伏蕩漾,將日光反射過來,金星點點,刺得人兩眼酸痛。
他慢慢回憶前事:月如死後,秘道里的石台突然塌落,我們三人想是都被這瀑布沖了下來,掉入湖中。
我那時早就不省人事,不知是給誰救上岸的?嗯,這裡再沒旁人,倘若不是靈兒,那必定是江少雲了。
一股微風吹過,帶來陣陣野花的香氣。
李逍遙又想:這裡風景想必不錯,卻不知是甚麼地方?沉寂良久,只聽江少雲低低地說道:靈兒姐,你連施兩次贖魂之術,真氣耗損極大,現下萬不能再使力了。
看李大哥這個情形,多半一時難以醒轉,我們不如……不如……他一語未畢,趙靈兒又大哭起來,連聲道:不,不,少雲,逍遙哥還活著。
你瞧,他……他……他眼下雖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但胸口還是熱的。
你……你摸一摸,你摸一摸啊。
將手按在李逍遙胸前,哽咽著喚了幾聲。
李逍遙自然無法答應。
江少雲微一遲疑,點點頭道:那麼……靈兒姐,咱們是不是先到各處看看? 若能尋到出谷的道路,再想辦法救李大哥不遲。
趙靈兒默默坐了片刻,站起身來,嘆了口氣,道:你說得是,我們這就去罷。
不過……少雲,逍遙哥還活著,我……我不能……她原想說我不能丟他一個人在這裡,可是眼見江少雲也已疲憊不堪,要他背負李逍遙攀山越嶺,卻著實有些難以開口。
江少雲明白她的心思,介面道:這湖邊雖不見野物,但樹林里說不定有甚麼東西跑了出來,咱們自該帶上李大哥,以防不測。
趙靈兒心中感激,勉強沖他笑了一笑,暗想:這少年雖然行事講話像個孩子,但心地倒很善良,是個好人。
江少雲抱起李逍遙,將他負在肩頭。
二人一前一後,穿過一片矮樹叢,向東面的山腳行去。
昨夜事發突然,三人先後落水,隨身行囊盡都失去,不知給水流衝到了哪裡,現下兩手空空地陷在這山谷中,多半難有生還的希望,心情都是極為沉重。
李逍遙思索良久,始終不解自己為何變會成這副模樣,明明神智清醒,卻似給人施了定身法一般,無論如何也難以動彈。
他心中的驚詫一點一滴都化作了恐慌,勉強寬慰自己道:老子現下好好的,這兩個傻瓜瞧不出,卻在一旁胡說八道,又哭又叫,真是好笑。
我看我多半只是全身脫力,睡上一覺便可復原,哪用得著甚麼贖魂之術了?身軀隨江少雲的步伐顛來晃去,過了不大工夫,漸漸地有些頭昏起來。
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際,突覺面上一涼,登時驚醒。
只聽耳旁呼呼聲響,山風颳得正緊。
江少雲大聲道:不好啦!靈兒姐,看樣子怕是要下大雨,快找個地方避上一避。
腳步驟然加快,向著山下奔去。
這雨來得好疾,還未跑上幾步,只聽一聲巨雷,振動林野,跟著雨點便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劈劈啪啪落了下來,頃刻間將身上衣衫打濕了大半。
這一帶山勢險惡,遠近都是光禿禿的大石,並無樹木可供遮風擋雨。
江少雲偏生個子矮小,肩負李逍遙沉重的身軀,走起路來步履艱難,接連數次險些滑倒。
趙靈兒拉住他的手,二人跌跌撞撞,互相攙扶,彷彿逃難一般狼狽不堪。
好不容易尋到一處山洞,二人先後鑽入,將李逍遙安放在洞口石上。
趙靈兒穿得單薄,此刻衣濕透體,看來很是不雅。
江少雲向她掃了一眼,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去,望著洞外密集的雨點說道:天快要黑了,雨又這般大……靈兒姐,看來只得在這裡將就一晚啦。
他隨口而言,似無所指,趙靈兒聽在耳中卻不禁臉紅:洞內如此狹窄,如若在這裡過夜,三人勢必擠作一團,那……那豈不是要同少雲睡在一起了?想到這裡有些害羞,默默取下髮釵,散開濕漉漉的長發,輕輕以指梳理,並不介面。
二人相對而坐,她這樣青絲蓬亂,半掩面龐,非但不現絲毫憔悴之色,反倒更添了幾分風韻,顯得愈加的嬌艷無匹。
江少雲心中情慾漸起,趕忙強自忍住,再不敢向她看上一眼。
這地方雨水充沛,山洪尤頻,將山頂的枯枝斷柯不斷沖至洞前,年復一年,聚起了好大一堆乾柴。
江少雲撮葉引燃,生起篝火,先替李逍遙除下濕衣,又脫掉自身衣褲,一併放到火旁烘烤。
趙靈兒自也已全身濕透,可是身為女子,顧忌殊多,卻不能似他二人那般赤裸上身,只得抱著胳膊縮成一團。
涼風吹進洞來,冷得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