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遙掙脫不開,連連道:“不……不是的,嬸嬸……是……是他……”向崔堂主一指,叫道:“這傢伙是採花賊……”崔堂主怒道:“他媽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喂,死老太婆,快他媽給我滾開!再敢羅嗦,老子連你一塊宰了!”猛地踏上一步,張手抓住李大娘後頸,向後一抖,便欲將她丟開。
李逍遙和趙靈兒同聲驚叫道:“住手!”只聽砰地一聲,崔堂主肥壯的身軀騰空而起,重重撞在南牆之上,跌落在地,隨即抽搐了幾下,口鼻之中鮮血迸流,眼見是不活了。
李大娘兀立在原地,雙手叉腰,怒喝道:“什麼?你這傢伙敢說老娘是……是什麼死老太婆?敢是活得不耐煩了?我勸你趁早收拾收拾,滾回你的狗窩去,再要撒野,小心老娘拆了你的骨頭熬湯!”李逍遙同趙靈兒大張著口面面相覷,一時間驚得說不出話來。
李大娘口中“喂” “喂”地叫了幾聲,走上前去,在崔堂主頸旁摸了摸,喃喃地道:“糟糕!老娘一不小心用上了穿雲掌,嘖嘖,這黑胖子沒救了……呸!瞧你挺大的個子,原來這般沒用……”猛回身,見李逍遙獃獃望著自己,狀若痴傻,當即一瞪眼,喝道:“你小子就知道給我惹事!這下好了,弄出了人命,你說怎辦?”李逍遙給她一句喝醒,向前邁了兩步,驚叫道:“啊喲,嬸嬸,原來你……你老人家是個絕世高手!這……這可真想不到。
怎麼你養了我二十年,我卻半點也瞧不出?”不等她答話,又連連招手,道:“靈兒,快,快過來拜見嬸嬸!這位又慈祥、又富態的老人家,便是你逍遙哥的親嬸嬸了!嘖嘖,你瞧瞧,她老人家像不像……像不像那個……觀音菩薩?”趙靈兒臉上一紅,沖著李大娘點點頭,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只覺這位嬸嬸的相貌雖算不上凶神惡煞,可離著慈祥富態四個字差得頗遠,即便沒有一千里,八百里只怕是有的。
至於觀音菩薩一說,簡直更是不知所云。
李大娘嘴裡喲地驚呼一聲,彷彿才瞧見趙靈兒,趕忙三步並作兩步搶過來,一把攥住她雙手,說道:“這……這又是哪家的千金?嘖嘖,生得真俊!只怕玉皇老兒的閨女下凡,也不過如此罷?”上上下下不住打量,越看眼中的歡喜之色越濃,突然間一轉身,沖李逍遙喝道:“臭小子,這姑娘是從哪村拐來的?快給老娘從實招來!”李逍遙啊喲一聲,叫起撞天屈來:“這可當真不關我事。
這位……這位靈兒姑娘是給三個苗子捉來的,我先前聽他們商議,說是要采什麼花什麼的,你老人家想一想,江湖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話總是有的罷?難道我們李家人能忍心見死不救?想當年我爹……”李大娘聽他越說越是離譜,當即喝道:“行了,你小子少耍貧嘴了!趕快將死胖子想法藏起來要緊。
”當下三人一齊動手,打爛的桌椅都堆進柴房,破損的大門勉強修補一番。
李逍遙取出化屍水,如法炮製,將屍身化去,再取清水沖凈地面。
忙到天黑,總算收拾妥當。
李大娘胡亂熬了一鍋粥,三人早都飢腸轆轆,便在灶間吃了晚飯。
李大娘邊吃邊問起趙靈兒的身世,李逍遙從頭至尾細細說了。
李大娘先是不住口地嘖嘖稱奇,待聽到凄慘之處,又眼圈微紅,輕輕攬她入懷,喃喃地道:“可憐,可憐。
”李逍遙看得眼熱,氣道:“靈兒若是可憐,我便更沒人疼!……你老人家身懷絕世武功,怎的從不教我知道?難道我不是你的親侄子么?”李大娘撇撇嘴道:“你?老娘退隱江湖二十年,幾時顯露過半點武功?若教你小子知道,還不把禍惹到天上去?……少廢話了,你趕緊給我把傢伙收拾了,早些睡覺,免得明天又要夢這夢那,不肯起床。
”說罷站起身來,又道:“靈兒,別理這渾小子。
走,嬸嬸領你上樓。
”拉著趙靈兒出門而去。
李逍遙喂、喂地連叫幾聲,哪有人來理會?只得獨個收拾了碗盞,怏怏地自行回房。
他仰面躺在床上,一時又哪裡睡得著?連日來經歷的大事小情,紛紛湧上心頭,一樁樁、一件件,都覺頗為棘手:“頭一樁便是同皇甫英的約會,須得想個由頭瞞哄過老太婆,去了蘇州再做理會。
又有一件,自己答應過姥姥,要帶靈兒去南紹尋母。
那老太婆會變蛇相,也不知到底是人是妖?幸好靈兒既美貌又善良,不似她那般可怖。
也罷,左右都要到雲南走一遭,也沒什麼難辦。
再者靈兒是黑苗巫王的女兒,那巫王同老子的爹娘也算是親家公婆,大家親戚一場,難不成這點面子也不給么?” “……啊喲,不好,姓崔的王八蛋是死在老子家裡的,他三個都是黑苗族人,弄不好往後會有麻煩。
好在有化屍水這東西,果然好用!只消嗤地一聲,冒上一股煙,哈哈,黑胖子化陣風兒,從此再沒後患!嗯,那蒙面小子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這人識得靈兒,又幫了老子,想來不是敵人,且不去管他!最奇的便是:我家老太婆身懷絕技,那可真是死也想不到的。
姓崔的王八蛋如此厲害,竟給老太婆一掌打得吐血而死,嘻嘻,天下難道還有比這更不可思議之事?那個……不知我那木匠師父同老太婆比起來,倒是哪個強些?木匠師父一向足不出戶,這幾日卻不見了蹤影,真教人擔心,似他這般武功,想必出不了什麼意外罷?” “……不過說到武功高強,我那醉鬼師父該算第一!他傳給老子的乃是蜀山派的御劍之術,叫做什麼萬劍訣了?威力當真不小。
只可惜眼下才開始鍊氣,也不曉得何日方能青出於藍?唉,自己這錢塘江的後浪,又幾時方能推倒前浪?”想到這裡,猛然間啊喲一聲,跳起身來,尋思道:“酒鬼師父叮囑過的,教我每晚都須打坐鍊氣,待煉到內息凝于丹田,能憑心所使,離體脫身之時,便是飛劍有成之日。
嗯,這勤學苦練四個字,可萬萬馬虎不得。
”他性子雖然好動,於習武一節卻毫不含糊,竟能一板一眼,不打絲毫折扣。
當即盤膝坐定,依照酒劍仙所傳的吐納鍊氣之法,漸漸神遊於外,氣聚於中,內息如一條清澄的小溪,在四肢百骸間緩緩流淌,周而復始。
這一練直練到三更,足足有兩個多時辰。
李逍遙活動幾下手腳,站起身來,但覺通身上下神清氣爽,並無一絲一毫倦怠之意。
他心知這一番修鍊頗有進益,正自欣喜不已,突然耳中傳來“吱呀”一聲輕響,來處似是樓下的飯廳。
那響聲極其微細,若非此刻萬籟俱寂,幾乎難以聽到。
李逍遙心中一動,輕輕打開樓板,自秘道溜下柴房,扒著門縫向外張看。
只見原本插得好好的客棧大門,現下卻已給人拔去門閂,虛掩住了。
門縫裡時時有夜風鑽入,吹得地面上的一片樹葉微微晃動,偶爾向前挪出數寸。
李逍遙情知有異,當下等候良久,不再有任何聲息,這才快步出房。
慢慢的打開大門,屋外月明星稀,清光如晝,遠遠見西南方有個白色人影一閃,轉眼便不見了。
他一瞥之下,發覺此人身軀嬌小,步法輕盈,似乎有幾分像趙靈兒。
當下毫不遲疑,循路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