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葶看著鏡子久違地覺得緊張,下一秒門被敲了敲,賀寒江推開門站在外面,“伯父叫你過去。”
話音實在有點冷漠,不過葉葶已經非常習慣了。她試探著改口:“賀哥哥……寒江。”
“嗯。”出乎意料,男人居然接受了這個親昵稱呼。葉葶暗暗鬆了一口氣,鼓起勇氣看著他:“……那天是我的錯,對不起。”
那天之後她回去和葉崢哭,說賀寒江不寵她還在夜店裡和女人動手動腳,葉崢反把她狠狠罵了一頓,說她小家子氣:“你帶賀二去那種地方幹什麼?他和你的事眼看就是八九不離十,你何必做這種自降身份的事!你的臉面就是他的臉面,這你要記清楚了!”
“我不會那麼任性了,”沒說出來的話不就是夫妻一體,她想著,又後悔又有些羞臊,“我以後都聽你的……”
她臉上飛起一點紅,賀寒江一看就知她腦袋裡裝著什麼:“沒關係。”
那這件事就算過去了,雖然她心裡還是有些介懷,葉葶打量著他,試探地開口:“那,謝謝你來告訴我……你今天很帥。”
“你也很漂亮,”賀寒江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有耐性了,外面怎麼還不開始,“我先過去。”
門被關上了,葉葶摸了摸裙角有些委屈。怎麼會這麼軟硬不吃,一點也不懂得紳士,小時候臭屁不理人就算了,這些年莫非也沒有泡過妞哄過人嗎?
現在氣溫實在太低,方意濃在宴會廳里呆了半小時才終於覺得手腳回暖。開場的一個小時可以自由轉轉,她找了一個人少的位置,一邊聽場中的鋼琴演奏一邊走神想心事。
曲子快彈完了潘繁星才到,一來就以手掩口偷偷跟她八卦,“你見過賀寒江了沒?”
方意濃搖搖頭,潘繁星很興奮:“我剛在走廊里看見他了,感覺京城一美估計要換人當……他可有氣場了,特別狼系的那種。”
方意濃還沒問京城一美本來是誰,方意馳已經走了過來。潘繁星和方意馳不算很熟,立刻變得很矜持:“方哥哥好,是要開始了嗎?那你把小濃帶走吧。”
今天是葉家的場子,葉崢拄著手杖紅光滿面:“今天不是我們老傢伙的場合,我也不多說什麼,趕緊讓我的兩個姑娘出來。然然內向,葶丫頭剛回京城不久,希望大家看在我這個老頭子的面上多包容多擔待。”
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這話就是介紹過的意思了,彷彿葉葶從來不是憑空冒出來的一般。果然就是那天晚上的人,站在葉然然身邊,打扮得恬靜仙氣,害羞地微笑。葉崢還在繼續說:“我再介紹一位小友,今天漸山不在,就由我越俎代庖了。這是賀家的老二,小時候和我們葶丫頭一起長大的,這次也和小葶一起回的國。”
“寒江,過來見見大家吧。”
那個身影出現,場中幾乎是立刻起了一陣極其低微的騷動。
有低聲吸氣也有小聲感嘆,年輕男人在這種氣氛里無動於衷地走向了場中央。距離很遠,方意濃鎮定地打量他,的確和潘繁星說得一樣,賀寒江身上有種獨特的氣場。那是某種侵略感極強的氣質,與這個富麗堂皇的地方格格不入,也與這裡大方舒展、八面玲瓏的人們毫不相容。
這無疑是一份令人心折的英俊顯赫,從前卻鮮被人知悉洞曉。於是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研判、感慨、探究甚至獵奇,試圖讀出他背後存在的秘聞私隱,而賀寒江對此一概漠視,只是走向葉崢,道了一聲“伯父”。
已經過了多久,他的聲音她還沒有忘。方意濃閉了下眼睛又睜開,表情穩定地喝了一口杯中酒。
一套場面話后終於開始交際,葉然然無論是否情願都要帶葉葶滿場聊天,男人們則走向葉崢和賀寒江攀談。前面的人看到方意馳紛紛為這兄妹二人讓出路,“方少爺,方小姐。”
“意馳少爺,意濃小姐,晚上好。”
也有熱絡打招呼的,“妹妹越來越漂亮了,哥哥終於捨得把她帶出來了啊。”
所有人都習慣安北溪的油嘴滑舌了,方意濃也沖他笑笑,跟著方意馳走到葉崢和賀寒江身邊。她表現得一派自然,上次的事情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她今天又是迥然不同的風格和妝扮,賀寒江眼睛里裝了照妖鏡才能把她認出來。
“方小友也來了?方小姐也依舊美貌動人啊。”老狐狸看到他們,笑得親熱和藹,“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方家的兩位小友,意馳和意濃;這是寒江。兩位都是少年英才,快認識認識。”
方意濃保持微笑,方意馳則風度翩翩地與二人握手:“葉叔,好久不見了。賀先生,你好,我和家妹的榮幸。”
燈下男人修長手指端著酒杯,深色禮服夾克包裹著挺拔的好身材。甚至是和上次相似的距離,方意濃想著,禮節全足地頷首,笑容嫻靜而優美,“葉叔叔,賀先生。”
“這個人不簡單。”方意馳帶她走出了好一段才說,“他的經歷裡面,有點問題。”
這個方意濃倒聽不太出來,她回憶了下,從知道的信息和方才的攀談,賀寒江跟著姥爺在安省軍區長大,從軍區出來之後滿世界跑,這幾年跟著朋友在外面“倒騰古董”。
“公開的消息和做出的成績太少,這不符合常情。”方意馳說,語氣里難得有點疲憊,“如果這是他掩蓋真實經歷的手段,不得不說並不高明;但又能和他在外單打獨鬥的痕迹對上。兵不厭詐,小濃,我也不能立刻下什麼結論。”
今天的任務還有相親,方意濃走完一圈出來透氣。宴會廳外是一整面玻璃做成的外牆,上面映著身後的燈火煌煌,以及她自己的影子。
足夠精緻綽約,她忽略那個影子走到近前,盯著外面深重的夜色發獃。方才的結果不能算成功,因為該見的、合適的對象他們兄妹心裡其實早就有數,一次次反覆的不過是在僵持中試圖自我說服。事情再拖下去也有個最終期限,在那之前要麼形勢有變,要麼有人率先低頭服輸。
她還在出神,這時身後有個聲音傳來。
“方小姐?”
……
“行啊。”
男人貼向她耳邊,一字一句說,“我搜搜看。”
這個情況下逃開就輸了,方意濃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站在原地不動。好像每一根神經末梢上都跳躍起警惕和抗拒,但某種微妙的放縱的傾向讓她有些目眩,手心甚至也在微微發熱。燈光太暗,緊繃之下好像更難看清,她努力盯住視野里男人的肩膀,試圖辨認紋理或刺繡,還沒有得出答案,一隻手已經碰上她的后腰。
方意濃耳邊全是衣料摩挲的窸窣聲——是他的,因為裙子實在太軟太輕薄,還有洗手間外播放的樂曲,歌手的聲音沙啞而旖旎,節奏慢慢的,卻含著某種翻湧的熱情。
肌膚被撫觸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他的手比起她的體溫更熱,生理上的反應沒法控制,她不由自主地顫了顫,尤其他按住的位置很糟糕,不知為何敏感得不像話。更可怕的是接下來的動作,陌生的溫熱觸感順著脊背慢慢劃上來,隔著薄軟的絲綢描摹她,彷彿狩獵前飽含信念的觀察。
她輕吸了一口氣,這個時候後悔也沒有用,這點反應大約已經足夠取悅對方。然而還沒有結束,男人的掌心蹭到裙子後背的上緣,觸到她肌膚前一瞬就停住,把手抽出來又搭在她的側面腰間。
氣息和熱度不退反進,方意濃努力轉移注意力想要思考,試圖從柔曼的音樂聲里捕捉男人呼吸的頻率,結果下一秒一陣更強烈的酥麻漫上來——他的指腹在她腰間徘徊了一次,然後又是一次。
動作比方才重了一些,方意濃終於抓到了,那其中好像壓抑著將她攥緊的衝動。與此同時音樂聲走到末尾,再也遮蓋不住男人沉沉的呼吸聲。下一秒,他的手從她身上移開,公主的聲音也在此時響起來,委屈怨忿得像是:“賀、賀哥哥……”
這是兩敗俱傷,方意濃根本沒聽進去她在說什麼,沉默著穿上大衣。無論如何,他們都記住彼此了。
不到一分鐘的過程,沒有肌膚的直接接觸,方意濃慢慢轉過身,表情帶一點恰好的陌生感和訝然:“賀先生。”
“你在這裡透氣嗎?”賀寒江停在數步之外,雙手插兜,還是那樣漫不經心,“希望我沒有打擾。”
這語氣真是可以,方意濃搖搖頭一笑,彷彿對這種社交上的失儀毫無察覺:“談不上打擾,我也該回去了。賀先生自便。”
“等等。”
空氣似乎都一下子凝固下來。方意濃停下腳步,抬起頭,正對上男人深邃幽黑的眼睛。
“明晚西苑的朋友們打算一起喝酒。我包了Seven,不知道方小姐能不能給個面子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