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署廳的人將演巫戲的人抓了一大批,卻抓人抓得流言沸騰。禤景宸光輝的形象在流言中蒙上了一層陰影。她雖是天命之君,卻因著弒殺君主與妻子一事,而備受唾棄。
有不少人信以為真,紛紛不恥於禤景宸的行為。就算這樣的人沒有多少,但只要有一個人不願喊她陛下,而是喚她毒后,那麼鍾離程與徐明義的行事都有了借口。
但凡舉旗,總是要有借口的。
借著這樣的理由,徐明義接觸到了那些源州城的貴族遺老,開始了他們的下一步計劃。
不僅是朝堂之外,就連朝廷之中,都有人對昭帝之死一事心存疑惑。有不少出身楚國的舊臣,想著當年援軍在宛州拖延一事,竟覺得這是皇后的授意。
傳言對禤景宸逐漸不利了起來,在這樣的安穩年代,想要為自己的謀求利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鍾離程的民間勢力經營得十分好,將這樣的流言蔓延了整個源州城。
而源州城外,卻在太一門的強力把控之下沒有翻出絲毫波浪。
處在旋渦之中的禤景宸,絲毫不在意周邊越來越渾的水。因為這樣的時候,正好將那些迫不及待的魚兒一網打盡。
她命蘇彥卿抓著人,以狠厲地姿態面對流言,卻不曾派人反擊這樣的言論。言論燒到了弘文館,令脾氣十分好的鐘離朔都動怒了。
她聽到高一年級的人竊竊私語,竟然沒有控制好情緒,真的像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一般將書甩在了人頭上,而後直接和人打了起來。
只她人單力薄,被人結結實實揍了一拳頭,黑了半隻眼眶。幸好徐仁禮與蘇合及時趕到,帶著武士們拉住了人,這才沒有更加吃虧。
事後鍾離朔一干人被先生們拉到了訓室,詢問緣由。其他人因為知道自己多嘴會引來的後果,也不敢說明。而鍾離朔顧忌他們還是一群孩子,也不打算繼續追究。她只要出口惡氣就行了,別的剩下再說。
因為誰都不開口,先生們便罰他們抄了經書。鍾離朔氣順了,老老實實的抄起了經書。因著徐仁禮今日幫了她,她還將徐仁禮那一份抄了。
經書寫到一半,徐仁禮便靠了過來,頂了頂她的胳膊肘,輕聲說道:“你今天打的很好,那群嘴巴不幹凈的,就該揍。非議陛下,不被金袍衛抓走已經很好了!”
鍾離朔看了他一眼,早已知道對方是個恩怨分明的性子,還是免不了嘆了一口氣。
這孩子是個明眼人,怎麼這群跟瞎了一樣上趕著被金袍衛抓呢。鍾離朔想著,不小心又扯到了眼角,輕嘶一聲,頗為自嘲的笑了一下。
兩輩子或者加起來二十好幾的人了,竟然還有這麼衝動的時候,看來和少年人待在一起真是熱血沸騰啊。
她這麼想著,卻不曾想因著這一架,還真交到了徐仁禮那個熱血方剛的小朋友了。
第55章
鍾離朔在弘文館與人打架鬥毆一事,最終還是驚動了鎮北侯府。學館的先生請來了鬧事學生的家中長輩,與鎮北侯一道前來弘文館接鍾離朔的還有樂正潁。
徐仁禮家來的是徐仁青,見著人也沒有多問什麼,只瞧著徐仁禮沒有受傷便就此作罷。蘇合倒是沒有家長,可這事驚擾了宮裡,就將長公主禤景安給招來了。
弘文館的先生們言說這群孩子沒有交代事情起因,那些官職沒有鎮北侯高的大人開始訓斥自家的孩子,壓著那群給武士們揍得青紫的少年郎給鍾離朔三人道歉。
鍾離朔本就不想為難他們,於是站了出來,說道:“若是道歉,也該是我說才對。是我出手在先,才有了此事。不過其中緣由,歸根到底還是在你們身上。禍從口出,還望你們謹記,莫要再有下次了。”
當著幾位大臣的面,鍾離朔像個師長一般訓斥他們的孩子。可就是這樣,卻沒有一人覺得她說得不合適。那一瞬間,鍾離朔身上透出來的氣勢,令長公主為之側目。
樂正家,還真是又出了一個可造之材。
長公主想了想,站出來替鍾離朔圓了場,說道:“今日之事,不過是少年郎的打鬧,如今握手言好,便作罷吧。”
眾人哪裡還好再說什麼,只得依了長公主的話,就此散去。
鎮北侯瞧著鍾離朔的眼角,心疼卻又不好再說什麼,只好與蘇合替鍾離朔告了假,牽了人回家。徐仁禮跟著徐仁青回去了,鬥毆的三人便在今日散了,各回家中接受訓斥。
鎮北侯走到前頭,領著鍾離朔快快地進了馬車。一進去,鎮北侯瞧著跟在身後慢悠悠走來地樂正潁,說道:“給阿溯看看,還有哪裡傷著了。”
他家小女兒身子骨弱,哪裡是那群小子的對手,只怕受了暗傷也不一定。
鍾離朔有些哭笑不得,落了座便說道:“父親,姐姐,我只是不小心蹭傷了眼角,其他的並無大礙。”
樂正潁看了心焦的父親一眼,淡淡說道:“這傷,也得回去才能看。”她說著,將目光落在了對面的鐘離朔身上,說道:“阿溯,方才你說是你先動的手,為何要與人打架鬥毆?”
鍾離朔明白,樂正潁這是準備要教導她了。可她並不是真的十六七歲少年郎,根本不覺得心慌,此時淡定回道:“長姐,非我尋事,乃是這群人非議陛下,不懂禮法,我只是想教訓他們罷了。”
“教訓人有許多方式,你為何偏偏用這種,萬一傷到了身體怎麼辦?”樂正潁的聲音裡帶著嚴厲,目光里都含著令人屈服的壓迫感。
在今天這件事上,她覺得樂正溯實在是太不愛惜自己了。無論做什麼事,都要以能保護好自己為前提。
鍾離朔曉得她的心思,垂首言道:“我知道此事做得不太合適,只是忍無可忍。”
“這群少年,在學館里非議陛下弒君,乃大不敬之罪。如此讀書人,不以拳頭招待實在是太不周到了。”鍾離朔語氣憤憤,半點悔意也無。
聽明白她意思的樂正穎陡然一怔,這場架,起因竟是陛下。她想著近日的流言蜚語,以及陛下的布局,又看著眼前的鐘離朔,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一會,樂正穎才說道:“此事,你省得就好,莫再有下回了。”
鍾離朔拱手,沒有回答是,也沒有回答不是。因為在她的心裡,這是一件不能確定回答的事情。她知道樂正穎只是希望她能愛惜好自己的身體,但是許多事情在鍾離朔的心裡,是比她自身還要重要的。
而皇后,就是她心中的重中之重。
姐妹二人之間的駑拔弓張終於是淡了一點,在旁一直看著又不好插話的鎮北侯鬆了一口氣,看著鍾離朔溫聲道:“好了,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我們侯府,也不是怕你打人的,你要是打不過,府裡面的武士……”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收到了樂正潁的一聲嘆息。自覺失言的鎮北侯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鍾離朔的肩膀,說道:“別怕你姐,她在弘文館的時候,可比你皮得多了。”
在鎮北侯眼裡,只是小孩子打架,只要事出有因並沒有什麼不好的。樂正潁嘆了一口氣,心想我那時候跟著陛下揍誰都不怕,身子骨又好,阿溯能和我比嘛。
但她也知道,因著此前巫戲一事,父親對阿溯是越發的看好與縱容,便不再多言。當然也還有樂正溯這一年來,都甚少令人操心的緣故。
只是,又是因為陛下。敏銳如樂正潁,想起了幾月前陛下送阿溯回府的事情。她眉頭一擰,忽然想到了阿溯已經在宮中住了好些時日,會不會再次與陛下相見了。
不對,樂正潁記起那日在魚龍閣上樂正溯遙望陛下的神情,恍然想到在那之前樂正溯便見過了陛下。
那麼那一日,在侯府前,阿溯為何還要喚陛下為永樂大人呢?
這些疑惑凝結成為了另外一個不確定,在用了晚膳,醫工給鍾離朔上了葯之後,樂正潁端著一碗羹湯敲開了鍾離朔的書房。
彼時,鍾離朔正在整理自己的書籍,聽到敲門聲便讓樂正潁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