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緊跟著被綁上椅子,毒販往他臉上吐了一口,拉動了手中的電鋸。
她倏地閉上眼睛,炎熱的酸意壓得她喘不過氣。不想去聽那凄厲的聲音,可耳邊儘是電機的咆哮和慘叫。溫熱的血腥味散開,比腐屍的臭氣還令人作嘔。
等她鬆開牙齒,嘴角已經滲出原本不存在的鮮紅,她對流進口中的腥甜味道渾然不覺,小幅度地動著身體,想找到那個人。
聲音似乎已經停止了很久,之前放過椅子的位置只留下一灘黏膩的血跡滲進地毯。
狂歡已經結束,一陣酒瓶的碰撞聲后回歸於寧靜。葉微漾的身體緊繃力氣過久,關節都酸麻僵直。
她輕輕活動手腳從床下爬出,頭頂忽然掉下一隻手臂,讓她險些叫出聲來。
躺在床上的人在夢中翻了個身,她繞開手臂到外屋,幸好大門還敞著一個縫隙。屋外狂風正呼嘯,天色濃墨翻湧,似乎在醞釀一場雲雨。葉微漾瞳孔緊縮,借著風聲慢慢爬向門口,她摸著牆壁連呼吸都收斂。突然,指尖觸到黏滑的東西,手掌向前探去,竟是一隻斷手。
“啊——”
剛衝出口的驚呼很快就收住,可還是驚動了屋裡的毒販。
“呯!”
葉微漾猛地靠上牆,子彈擦著髮絲穿透玻璃,破碎四散的晶片割傷了她的手背。
她撿起那隻斷手砸向身後奪門而出,狂風在耳邊肆虐,她的裙擺貼在腿上,纖瘦的影子在天地之間孤立無援。
一顆子彈落在腳邊,她在幾座房子間躲藏,灼燒沙土的溫度傳到腳上,細嫩的皮膚瞬間被炙烤到紅腫。
“唔——”
一隻大手從身後伸出截斷了她的去路,她的叫聲被牢牢壓在口中,驚懼顫抖的靈眸盯著那隻手,直到熟悉的煙草味和懷抱一起將她摟緊,逐漸在槍林彈雨中拂開一片獨自為她而生幽寂,那上下抖動的眼睫才恢復平靜。
“要去哪?”
“你會死,知道嗎?”
低沉沙啞的嗓音,葉微漾聽到了牙齒摩擦的動靜。程煥瘦削的下頜搭在她頭頂,男人眼中有失落有不甘,還有無法消磨的眷戀,卻唯獨沒有恨意。
“唔”
雨滴落進發里,大雨傾盆而至。
她仰起頭,脖子上撫上男人的另一隻手,他正細細撫摸她的脈搏,確認蓬勃有力地撞擊自己的指腹,懷中的人兒是真實的,他才閉上眼睛,五官痛苦糾纏在一起。
他義無反顧地跳進了深淵想要擁抱她,而她似乎視他為深淵。
“和我走。”
溫熱的大手牽著她,周圍的景物在余光中拉成各色線條。
“呯呯呯!!————”
子彈密集地朝著他們射過來,一時間火光充盈了女人的眼瞳,她還未反應過來,在她身前的黑影已經先她一步將她撈進懷裡,堅硬的臂膀為她擋住灼熱的彈頭。
“程,程煥?”
“走,別停。”
男人捂著肩膀,鮮紅從手指縫竄出,灼燒皮肉的味道撕扯心肺。子彈嵌在鼓囊囊的肌肉里,青色筋條猶如暴力扯開的鋼絲,將灰白的死肉環繞著,一點點勒緊她的心口。
極短暫的一瞬,淌在臉上的雨水摻入溫熱,他y朗的五官便在她眼中氤氳開來。
程煥用盡全身力氣向後扔出一個煙霧彈,閃光掠過他側臉的薄汗,趁著煙霧彌散,他拉著葉微漾衝進車裡,自己坐上副駕駛。
“開車,去山上。”
葉微漾狠踩下油門,如絲般的雨簾被強大的衝力撕開,細密落在眼底如同針刺痛心口。
存積在下頜的淚水不停隕落她卻毫無察覺,直到帶著血腥氣的手指為她輕輕抹去,她才發覺自己在哭。
“葉微漾,可以了,停下。”
女人踩了剎車,高大的仙人掌也在狂風中被吹得左右搖晃。
程煥扯了扯唇,露出一個短暫的笑容,快得不像是在笑。然後握住女人的手,極致留戀地摸挲,彷彿要將每一道紋理記下。
另只捂著傷口的手抬起來,露出猙獰的槍眼,皮肉邊緣翻著灼燒過的捲曲,他的笑容逐漸張揚,血色的眼瞳卻被憂傷和絕望充滿。葉微漾抱著雙腿,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程煥。
“漾漾。”
目光在她眼底停留,他是如此迷戀這雙清澈的眼睛。可他知道,等他撐不住睡過去,醒來或者不醒來,他都不會再見到她。
“你要自由了,葉修就在墨西哥,你可以去找他了。”
他閉了閉眼,臉上的血色堪堪消失。
“見到你之前,我只想殺了你,可見到你之後,我只想救你,哪怕是用我的命來換。”
“程煥”
雨越下越大,蓋過了她的呼喚和抽泣,男人身體一歪倒在車門上,顫巍巍地從身後抽出把手槍,用鮮紅的手托著。
“記得嗎,我說過要殺一個人,絕對不要猶豫。”他盯住她的眼睛,存在睫毛上的淚水隨著呼吸顫抖,只要微微眨眼便能落下來,而他卻沒有力氣再去為她擦眼淚。
他舌尖抵著槽牙,自嘲一笑,“可我猶豫了,那天在走廊里我沒有一刀挑開你的脖子,我看到了你的眼睛,你拉著我往前走,告訴我別怕,然後我就失去了唯一一次機會。”
“就只能,變成你的獵物。”
最出色的殺手,犯了最低級的錯誤,他沒能殺了他最重要的目標,反而將自己一顆心徹底淪陷了進去,本該拴住她的鎖鏈,終究栓住了他自己。
手槍落在兩人之間的縫隙里。
“殺了我,別讓我再看著深愛的人離開我。”
語落,他的笑容凝滯在臉上,撫著她的手掌失去力氣垂下座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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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啊,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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