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捷江子翠站又傳隨機殺人案!事發時間為晚上十點,目前已得知有八名民眾受傷,三名民眾身受重傷仍在搶救。兇嫌手持開山刀,於車廂內到處亂砍,目前兇嫌已被逮捕。而現在各位所見,為民眾提供給本台獨家畫面--』
電視畫面中,一名高瘦的黝黑男子手持開山刀,恍恍惚惚地地於車廂搖來晃去,他身穿紅衣黑色短褲,幾滴血濺在他臉上。他狀似隨意地冷笑揮舞著刀,所到之處車廂內民眾瘋狂逃竄,驚恐的尖叫聲不斷。
『我們可以看見這畫面非常怵目驚心,宛若血腥電影情節。』
『據警方調查,男子年僅二十二歲,名叫許自成,到案時許嫌神情渙散,精神十分不穩定--』
許自成,不就是自華的弟弟嗎?
在看見新聞秀出『江子翠五年後又傳隨機殺人兇嫌名叫許自成』標題字幕時,薛紹凰倒抽一口氣,臉色慘白,嘴唇不停地打著顫,眼前又浮現了惱人的雜訊。
她腦中亂成一團,只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勇氣再看下去,閉上眼直接關掉了電視。
聽見薛紹凰倒抽口氣的聲音,阿箏知道她看到了新聞,嘆了一口氣,正色道:
『這是客戶的隱私,我本來不應該跟你說的。紹凰,許自華跟我買了保險,而在她跟黃彬分手后,她就找我把保險受益人改成了你的名字,所以我才會知道這件事。』
聞言,薛紹凰既是震驚又是心疼。難怪她跟阿箏說他們兩人分手時,她毫不意外。原來她早就知道了。
兩行清淚從薛紹凰緊閉的眼瞼中滑下。
她完全能想像,許自華把保險受益人改成她的名字,抱持的是什麼樣的心態。她還有家人朋友,但自華只剩她了。
她的自華,一定是心想有必要的話,就犧牲自己留給她一筆錢。
真傻,她總是在這種事情上傻得無可救藥。
但她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她絕對不會再放開她的手。
『我知道你們現在的狀況不好,現在又發生了這種事,她之前又上過新聞,媒體不會放過她的。我怕她會想不開,使出激烈手段要把保險金留給你。你多注意一點。』
『謝謝你。』薛紹凰虛弱又感激地說。
『應該的。』阿箏又認真地補上一句,『有什麼需要的我幫忙的,你儘管開口。』
結束通話后,薛紹凰睜開了朦朧的淚眼,眼前仍然佈滿了雜訊,使她看不清前方。這是森森造成的創傷后症候群,也是她恐懼的證明。
但她現在沒有時間恐懼。自華,只剩她一個人了,只剩她一人願意站在她身邊。
她一定要陪她一起面對。
她咬了咬牙,擦乾了眼淚,等眼前雜訊散去后,開始滑著手機瀏覽著各大社群網站。
果然,所有人都關注著這事件,ptt八卦版出現了好幾篇附有現場照片的文章,還有人開始起底許自成的身世,甚至出現了自稱是許自成同學的人,開始說許自成從前有多詭異,常常會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又時而會發狂大叫。
2014年,台北捷運發生了隨機殺人事件,引起社會恐慌,那段時間,許多人搭捷運時,只要身邊的陌生人一有動作,他們便如驚弓之鳥,恨不得能快點離開可怕的車廂。
當年的兇嫌已經伏法,結果五年後又發生了類似的事件,各大媒體自然報導不斷,許多名人也在臉書對此發表意見,每一個名人的意見就是一篇報導,24小時不斷播送,瘋狂的轟炸民眾的眼睛跟耳朵。
再這樣下去,火燒到許自華身上也只是遲早的事,但她卻又能怎麼辦?許自華明早醒來,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社會的恐慌、媒體的嗜血、民眾的憤怒,全都不是她一個小網紅能夠操控的啊!
她彷彿看見許自華將被瘋狂的浪潮給徹底淹沒,捲入黑暗的絕望之中。而她,卻仍然無能為力!
「凰?」
許自華剛剛做了個惡夢,被夢嚇醒后,就發現薛紹凰不在床邊。看著客廳還亮著,她便下了床走了過來,卻看見了滿面淚痕的薛紹凰。
一聽見許自華的聲音,薛紹凰馬上將手機收入口袋,這可疑的舉動讓許自華懷疑地挑眉。
「怎麼了?」許自華快步走向薛紹凰,看著顯得畏畏縮縮的薛紹凰,無奈又自嘲的一笑:「還有什麼事是我不能承受的?」
薛紹凰沉默不語。她知道許自華遲早會知道這件事情,猶豫了一會,她還是開了電視,閉上眼不敢去看許自華的反應。
『兇嫌許自成遭警方逮捕后,已被押往江翠派出所進行偵訊,許嫌精神相當不穩定,在鏡頭前大笑,說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復仇,都是為了幫他真正的姐姐報仇--』
然而殘酷的新聞報導還是進了她的耳朵,令她逃無可逃。
她聽見許自華將電視關掉,聽見遙控器喀一聲掉在地板上,然後是許自華倒在沙發上的聲音,接著是一串零碎的虛弱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到最後已變成了令人心驚的絕望狂笑,薛紹凰心痛地張開眼睛,站起身來張臂將扶額狂笑的許自華緊緊抱在懷裡,卻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只能聽著許自華瘋魔的崩潰笑聲:
「哈哈!這就是他們的復仇!他們知道媒體會查到我身上!我的照片全都在網路新聞上!他們不直接殺了我,而是讓我社會性的死亡!高招!高招啊!」
當初讓她們爆紅的新聞,如今卻化成了利刃朝她狠狠割來,避無可避。
她不像其他兇嫌家屬,戴個口罩墨鏡就能隱藏身分等風波過去,只要事情查到她身上,她的照片她的情報將會瘋狂擴散,她根本無處可逃!
龍老闆知道這件事後,一定會辭退她,而當社會知道她是兇嫌家屬后,又有誰願意聘用她?她往後該如何生存?她又跟死人有什麼兩樣!
越過薛紹凰的脖頸,許自華仰頭瞪著天花板,怨毒地瞪著天上不公的神明。
長久以來壓抑的怨氣一口氣爆發,她又痛又怒地尖聲嘶吼:
「我有什麼錯!我根本就沒錯!當年被性侵的人是我,我只是反抗了!難道我要讓她繼續?她自殺是她自己活該!死得好!憑什麼!憑什麼我就得受到這種對待!」
許自華的高聲悲鳴震擊著薛紹凰的胸板,她的悲痛化成了千根針,一齊刺入了薛紹凰的體內,將她刺得鮮血淋漓,千瘡百孔。
然而,她仍不願放開許自華,而是將她抱得更緊。她的痛,她無法排解,但她要一起來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