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再相愛 - 第九章 03

「你!就是你!快給我站住!」不關心最終的判決結果如何,也不顧晏慈學姐怒視自己的眼神有多麼犀利,仕宣在宣佈閉庭的那一刻突破人群的重圍死命追趕,他的眼中此時什麼也容不下,只剩那席披著藍領法袍、漸行漸遠的身影。
「你!你是徐照澄,對不對?」見那人完全也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仕宣加緊腳程伸手揪住他徐徐飄逸的衣袍后擺,不讓他再繼續前行。無論如何,他今天必須給自己一個交代,包含他們之間的感情,亦包含那年的不告而別。
「我並不認識你,也不清楚你說的人到底是誰。」男人回過頭,冰冷的神情透出絲絲寒氣,穿透了仕宣的胸腔,彷彿要凍傷了心臟。
「怎麼會?我是仕宣啊!阿澄,你……,不認得我了嗎?」剛才拔腿狂奔的心跳還尚未平息,仕宣上氣不接下氣地質問,手指關節的力道也隨之加大,將法官袍都給弄皺了。他感到不可置信,有關照澄的一切他再清楚不過,生得如此面孔,擁有這樣的一副嗓音,眼前這個人不是徐照澄,還能是誰?
「我是徐熠辰。你認錯人了!」男人蹙眉,猛力甩開仕宣,令他一時之間失去重心跌坐在地。
「你只能叫我徐法官。我不喜歡被不熟的人直呼姓名,更不喜歡和人攀關係!」他叉起腰,冷峻地俯視著仕宣,「如果你有間功夫在這裡和我扯些有的沒的,還不如花多點時間為下一庭做準備!你剛才的表現,簡直爛透了!」
「你、你說什麼?」仕宣顫抖著起身,拍去衣擺上的塵土,不服氣地指向徐法官,說出了連他自己都聽不懂的話,「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想起我是誰,還有你自己到底是誰!」
徐法官聞言沒多說什麼,只是冷笑了幾聲便逕自走遠。
「學長,喝杯茶嗎?」午後的辦公室內,仕宣正托著腮放空,辦公桌上冷不防地出現一隻茶杯,「你的臉色不怎麼好看,是早上跑法院不順利嗎?」
「是wendy啊!謝謝你,我沒事。」眼前這名身材嬌小,擁有雙水汪汪大眼睛的女子,是與自己同科的學妹。自wendy入職都是由他一手帶起來的,某些時候她也能夠充當他的助手,在互相協助之下,兩人密切的關係從公事往來逐漸擴展到私人交友,甚至周遭的親朋好友都盼著他倆可以湊成對。雖然仕宣不曉得wendy心裡到底怎麼想,最起碼他很清楚自己完全沒有這塊心思。
「你是說那位從英國留學回來的徐熠辰法官嗎?你見到他本人了?聽說他可是伯明翰大學全年級榜首畢業的傳奇人物呢!明明一堆事務所爭先恐後地挖角他,隨便選一間進去都前途光明,想不透他到底為何還要回台灣考法官。」一聽見自己今早開庭的法官是徐熠辰,wendy頓時兩眼發出崇拜的光茫,開始滔滔不絕地述說著他的事蹟。
「不對,你剛才說他很像是你以前認識的一位熟人?這是怎麼回事?」等到她覺得說過癮了,才又將話鋒給緊急拉回來。仕宣苦笑著搖搖頭,這一點wendy倒是與佳燕挺像的。
「看樣子,他現在似乎是不認得我了。就連我自己也開始懷疑,他和我所認識的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他低頭望著瀰漫熱氣的茶杯,整張臉垮了下來。
細細想來,照澄以往待人都是客客氣氣的,臉上也總是掛著招牌的微笑,何曾露出過今日如此淡漠的神情?更不可能盛氣凌人地對自己說話。他,真的是自己記憶里的徐照澄嗎?
「其實關於徐法官,我還知道些底細。」
「是嗎?那說來聽聽。」
「如果學長願意請我吃頓晚餐,我考慮考慮。」wendy眼珠子一轉,打起了其它心思,但迫切想知道答案的仕宣沒有多想,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兩人今天還刻意提早收工,下了崗位便由仕宣開車載著wendy一同前往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廳報到。
「他是f市徐議員的獨子,據說他在大學的最後一個學期不知道什麼原因和他的家人達成協議永遠都不再見面,還改了名字,所以很少人知道他的身世。不過,我是不清楚他改名之前叫什麼啦!」
wendy嘴裡嚼著牛排,口齒不清地陳述著。她說得一派輕鬆,卻讓仕宣聽得胸口一陣緊縮,握著刀叉的雙手也止不住顫抖……
「我們家算是地方上小有名氣的政治世家,一舉一動都可能被媒體過份關注,我的父母自然也無法接受自己的兒子是同志。」
仕宣記得,照澄第一次與自己啟口他的家庭背景確實是這麼說的。若wendy所言屬實,那麼如出一轍的身世只是巧合嗎?
「既然你說很少人知道他的身世,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閨蜜她大學去了英國,恰巧與徐法官唸同一所學校,還是他的直屬學妹。她時常和我分享這位神人學長的故事呢!」wendy露出了自滿的笑容,難得自己無意聽聞的八卦還能派上用場,「我閨蜜還告訴我,他課業表現傑出,人也長得挺帥,但就是個性孤僻,好像不怎麼喜歡交朋友,就連一票女神級的妹子想要倒貼他,他也都無動於衷……」
「這還用得著奇怪嗎?他壓根就對女孩子沒興趣啊……」wendy還未說完,仕宣就忍不住下意識地喃喃自語。不為什麼,就因為他將故事裡的主角擅自帶入了自己所熟知的那個人。
「學長,你剛才說什麼?」
「沒事,你繼續。」仕宣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趕緊收回跑偏的思緒,拿起桌上的水杯啜飲著,故作鎮定道。
「好,那我可要繼續了,」只見wendy清清喉嚨,突然壓低了嗓音,「結果你知道嗎?我閨蜜居然說徐法官喜歡男的,而且還有個男朋友在台灣,你說驚不驚訝?」
幾乎是在她語畢的瞬間,仕宣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突然像是麻痺了,他腦中一片空白,四周靜謐無聲,直到他無意間鬆開了手,水杯順勢掉落在地上摔成碎片,發出「哐啷」地清脆聲響直衝耳膜,這才稍微清醒過來。
「你沒事吧?我們先出去透透氣好嗎?」像具木偶般,仕宣幾乎是被wendy用架的走出餐廳。奇怪了,他們也沒喝酒,怎麼仕宣學長的模樣就像是醉了一樣?wendy始終摸不著頭緒。
「學長你好點了嗎?到底怎麼回事?」
「像、真的太像了!你所說的那個人……」面對wendy關切地問候,仕宣此時有些語無倫次,說著竟不自覺紅了眼眶,硬睜著雙眼像是強忍淚水不要流下。
「喂喂喂!你別嚇我啊!」wendy她雙手在半空中胡亂揮舞,顯得手足無措,「就你現在這個狀態,明天一大早還得早起去山區搜證,能負荷得了嗎?」
「沒事,讓我休息一晚就好。」仕宣揉揉雙眼,疲憊地回道。
「接下來要持續上山一個月!不考慮跟主任申請延期嗎?」
「我不能因為自己的個人因素,去拖累整個團隊的進度。」
「可是下週有颱風入境……」
「我說了我沒事!」即便日復一日地忙碌,仍舊逃不了陷入思念的旋渦,也許被過度關心,會顯得自己很可憐,仕宣內心莫名地煩躁起來,他提高了音量對wendy厲聲道。
「我……」她被仕宣的反應嚇得不輕,無處安放的小手不自然地擺弄,躊躇半晌最終決定放手一搏,「學長,我這不是擔心你嗎?你絕對不能出事,要是有個萬一,我會很難過的。因為你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
仕宣還未反應過來,女孩小小的身軀就撲到了自己的懷中,緊緊環著自己腰際不放。再遲鈍的人也都該了解這是什麼意思,然而仕宣此時就算懂了,也不想懂。
他這是該直接將她推開,還是放任她繼續自導自演?
「鍾檢察官,真巧,我們又見面了。」正當他內心正處良心交戰的膠著狀態時,一陣輕蔑的嗓音突然從身後響來,wendy也識相地鬆開雙手,只是她雙眼圓睜,像是看見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般。
「我得警告你,拿別人的痛苦大肆宣揚,當作追求男人的工具,絕不是一件可取之事。」這句話是對wendy說的,她像是被嚇得快哭出來,只得連聲道歉。
「還有你,」哀怨地回眸,另一句話是對仕宣說的,「既然鍾檢察官是想憑一個女人的懷抱,來證明你是誰,那又何必他媽的要我想起自己是誰?」
沒有大聲咆哮,也沒有絲毫責怪,只有在輕聲細語中蘊藏的淡淡傷悲。
靜默許久,仕宣頓時像是領悟了些什麼,想追上前去,但無奈雙腳像是定死在地板上無法動彈,嗓子也像是啞了,滿心滿腹的話語卻全都喊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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