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問題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尚飛就是特別容易受傷。
當初因為受傷而無法參加冬奧的一系列選拔賽,黑省省隊上下就已經心痛到窒息了,好不容易休養了一年,上個賽季尚飛的狀態也完全能夠說得上是已經回春了,可之前在國家隊的夏訓期,就出了一趟國參加了個練習賽,就又傷了回來了。
而新賽季isu的那個肩並肩準則一出……
起初黑省省隊的教練組還沒意識到那個肩並肩準則有多危險,也是尚飛在俄羅斯那一次受傷,這才驚得黑省省隊上下頭皮發麻,趕緊連夜地將isu的新規逐條給看了下來。
最後他們才不得不絕望地承認,這個新規對尚飛究竟是有多不友好。
“……這特么都叫什麼事兒!”
遠遠地,在那教練離去的方向,蘇涼隱隱聽到了這樣的一句抱怨。
而當他進到醫療室時,看到的就是剛剛經過現場醫務組檢查,確認沒有大礙的尚飛——但雖然問題不大,可今天的挑戰賽最好還是不要參加了,接下來少不得要休養個三五天的時間。
醫療組的醫生臨走之前反覆強調——別看是小傷,你們這些搞競技體育的我們熟得很,一個個的,我們治得多了!多少都是小傷的時候不以為意,覺得不疼了沒問題就開始硬上,結果小傷積著,積年累月就開始不可逆,最後退役的時候渾身傷病!
其實尚飛又怎麼不知道呢?
他可是因傷錯過過重大賽事的,在他的信念里,他始終堅定地希望,自己能夠保持最好的狀態,堅持到2006年2月,以運動員的身份踏上所有冰雪項目運動員所追逐、矚目的那個世界頂尖的奧運賽場。
這原本是尚飛在復健、休養的那一整年中不斷鼓勵自己的希望。
但傷愈之後還有負傷。
新的規則對他更是雪上加霜。
四國聯合邀請賽那一次,尚飛原本覺得問題不大,但很顯然,今天的這一場挑戰賽清晰地告訴了他——他的心理狀態出了問題。
一個短道速滑的運動員,開始在冰面上害怕碰撞,害怕受傷。
作為一個從6歲開始就在冰面上玩耍長大的黑省少年來說,這樣的狀態簡直像是一個笑話,而他現在就是這個笑話的主角。
看到蘇涼進到病房之後,尚飛張了張口,除了苦笑和沉默之外,也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跟蘇涼說自己的情況,畢竟當初蘇涼去接機的時候,還是自己對他親口說的‘沒什麼問題’。
蘇涼從來都不是一個善於安慰其他人的性格,但不擅長並不代表就應當理直氣壯的不必關心。
“尚飛哥。”
蘇涼這會兒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原本師兄也想和他一起來看看尚飛的情況,但臨時被京隊的張教練叫住了,他就乾脆自己過來了。
坐在醫療室病床旁的凳子上,蘇涼綳著他的小冰塊臉,尚飛苦笑著在病床上沉默著,以至於醫療室內的氣氛難免有些尷尬。
就在尚飛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化解這尷尬的氣氛時,坐在尚飛病床邊上的蘇涼緩緩開了口。
“尚飛哥,我從小練的是花滑。”
聽到蘇涼突然開口,尚飛怔了下,然後緩緩點頭——關於蘇涼的故事,他當然了解,或者說,國內的冰迷們如今也都已經了解了與蘇涼有關的傳奇故事。
一個花滑出身的,制霸了世青賽的短道速滑天才選手。
蘇涼的話頭自然沒有就這樣停下,他開始繼續講述起與自己有關的故事。
“我在花滑這個單項上很有天賦,被當做最頂尖的人才培養、成長,直到我逐漸進入發育期,我的身高長勢超出了所有人原本的預期,而在做過骨齡測試之後,測試的結果告訴我,我的身高有可能會長到180上下——這是一個已經不適合花樣滑冰這個項目的身高。”
在講述這段過往時,蘇涼的臉上仍舊也沒有什麼表情,偶爾微微擰起的眉毛倒不是對過去的複雜心情,而是因為他要在自己的腦海中努力糾正一些時間線上的bug——畢竟他還是個年齡縮水的穿越人士,如果按照直白的時間線來講,尚飛聽到只會覺得滿是破綻。
一邊在心裡默默捋著時間線,蘇涼一邊繼續道:“最初教練組是不期望我轉項目的,但與此同時,我在項目內的定位也變得尷尬了起來。”
畢竟,一個頂尖的項目天才選手,和一個因為身材條件原因很有可能無法闖過發育關,將在青少年階段折戟沉湖的選手——這兩者之間的待遇差距,必然是天地之別。
那段時間,蘇涼也曾經迷茫過。
後來,是他爹不想看他迷茫沉寂的樣子,所以把他喊到自己隊里散散心。
再後來,看著在冰上飛馳的選手們,他的心裡漸漸生出了從‘花樣滑冰轉項目到短道速滑’這個讓所有人都吃驚的念頭——他想要試試,試一試那種在冰上急速飛馳的感覺。
但‘想’和‘做’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僅僅是從零開始學習短道速滑的起跑技術、滑行技術以及與花樣滑冰截然不同的力量爆發方式等等,就曾經讓他栽過不小的跟頭。
最初他也並沒能下定轉項目的決心,但隨著他發育關問題的出現,和各種‘他憑什麼繼續佔用這樣的資源?他憑什麼繼續享受當前的待遇和重點培養名額’這樣的質疑,隨著對他發育關問題的反覆評估,以及各種‘究竟是否應該將蘇涼作為2022冬奧重點培養選手’的討論流出,他最終選擇了自己退出。
是退出,但又不完全是退出。
他的轉項目消息正式發布時,在全網引起了巨大的輿論關注。
像是後台論這樣的說辭,不僅是穿越之後的他經歷過,在穿越之前,他也不是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和質疑——而且在信息爆炸時代,各種輿論的爆炸和髒水完全可以毫不客氣地在你的眼前炸開。
那些五花八門的言論,可比現在的紙媒和論壇評價要精彩得多了。
一點點捋著腦袋裡的思緒,蘇涼一點點在講著自己的故事:“……我的體質天生不容易鍛鍊出肌肉,飲食很難轉變為對身材的改變,雖然身高上和同齡短道速滑選手差距不大,但是身材上我是有劣勢的。”
“更不用說我還有一些和成年組對手比賽的機會。”
“怎樣避免碰撞?怎樣在冰面上保護自己的滑行安全?怎樣避免別人的犯規對我產生影響?”
“這些都是我需要考慮的問題。”
“但光是思考如果就有用的話,訓練的價值又在哪裡呢?”
“於是我知道,就像是我曾經一次又一次在冰面上獨自訓練著我的滑行,又一次又一次在冰面上嘗試跳躍、旋轉一樣,我想要在短道速滑的賽場上站穩腳跟,需要憑藉的同樣也只能是無數次枯燥、乏味,但又必須全身心投入其中的訓練。”
“當我的身體對每一個彎道的滑行形成肌肉記憶,當我能夠掌握每一步滑行所需要消耗的力量與體能,當我對滑行熟悉到僅僅憑藉對手的一個細微的姿態變化就能對他的下一步動作做出預判。”
“就算規則再怎樣變化,勝利也終究會站在實力者的這一邊。”
這一次的對話,是蘇涼穿越之後,第一次這樣一字一句地追溯自己的過往,講述出與自己有關的這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