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致急了,轉頭對咸寧公主道:“他們竟然敢殺民冒功!不行,我們必須要去救他們!”
咸寧公主壓住她,不讓她動彈,宋致惱怒道:“他們是你的臣民,你要見死不救嗎?!”
卻看見咸寧公主臉色已然鐵青,一雙黑眸里的殺氣噴薄而出,抓著宋致,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道:“四百騎兵,一千步卒,你以為我不願意救他們嗎?可是你這樣衝出去,不過是給他們陪葬!”
第54章 你太弱了
“就算是陪葬也好過不作為!”宋致心頭火起, 氣急敗壞地道, “難道你要眼睜睜看他們死在這群混賬手裡, 被當成賊人去換取軍功嗎?”
“我沒有說過!”咸寧公主微喘著氣, 冷冷道,“能沖陣的這群人中, 只有我和清奴、妱姬可以做箭頭,可是我們的力氣根本不夠沖陣幾次, 一旦折在這裡就沒有人能對付大將軍!我不怕死, 但是我不想死在這群蝦兵蟹將手裡, 只能智取,不能強攻你明白嗎?!”
宋致稍微冷靜下來, 她張口想說些什麼, 卻聽見一聲慘叫,凄厲絕望。她迅速回頭去看,隱約看見那個將軍手裡的長戟的小枝掛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旁邊一具無頭的屍體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村民們更加恐慌,有人失聲尖叫道:“亭長……亭長死了……”
下面的人開始騷動, 夾雜著哭聲。將軍把人頭挑到親衛懷裡, 哈哈大笑道:“都給老子殺了, 拿人頭換酒錢!”
宋致忍無可忍,就要站起來,咸寧公主卻拉著她,不肯鬆手,語氣生硬道:“你在這裡呆著, 哪裡都不許去!”轉頭沖著竇途厲聲道,“竇途!我命你在這裡照顧好阿致,不得出擊!”
竇途爬了過來,連忙用布條把宋致的手綁起來,神色嚴肅道:“臣誓死保護小姐!”
咸寧公主點了點頭,不顧宋致急得都變聲了的叫喊,叫來清奴吩咐道:“等會兒所有人都跟在我身後,用錐形陣橫穿包圍,斬殺賊首!”
所謂錐形陣,就是前鋒如錐形的攻陣,錐形陣之前鋒尖銳迅速,兩翼堅強有力,能夠以精銳的前鋒在狹窄的正面攻擊敵人,突破、割裂敵人的陣法,兩翼擴大戰果,是一種強調進攻突破的陣型,在軍中常用。
清奴不等咸寧公主解釋,當即領命道:“曲公子放心,我等姐妹都是軍中萬里挑一的好手,對陣法自然熟悉。我們都聽公子吩咐,還有妱姬也醒了,可以參戰。”(請加君羊:伍貳壹叄貳捌捌肆柒)
咸寧公主沒有絲毫意外,看向了才蘇醒的妱姬,妱姬點了點頭,顯然是剛才示意清奴那麼說的。當即不再猶豫,咸寧公主拿上竇途的佩劍,把馬匹解開,翻身上馬,沉聲道:“今日這賊將的人頭我們留定了,你們要保護好自己,死在這裡太不值得了!”
妱姬跟著上了馬,拔出劍來,用嘶啞的聲音開口道:“武姬衛,全部上馬!”
十幾個侍女乾淨利落地上馬,跟在妱姬身後。咸寧公主望著妱姬,面色沉靜道:“照顧好自己。”
妱姬頷首。
“殺!只殺賊將!投降不死!”咸寧公主一扯兩聲,猛踹馬腹,高聲一喝沖了出去。
“只殺賊將!投降不死!”妱姬拔出劍來,跟著咸寧公主衝下坡。
清奴與妱姬並肩,跟在咸寧公主身後,沉聲喊道:“只殺賊將!投降不死!”
十幾個侍女跟在三人身後,井然有序地排成一支利箭,以三人為肩頭,往村裡沖,朗聲大喊道:“只殺賊將!投降不死!”一路高喊口號,從山上殺入官軍中。
官軍沒有防備,被咸寧公主的錐形陣鑿穿出去,二十個女子像一支箭一樣直取賊將所在。她們沖入人群中,掀起一陣腥風血雨,所到之處如虎撲羊群,把還在錯愕驚詫之中的官軍殺得人仰馬翻。
等賊將聽清楚咸寧公主喊的口號時,咸寧公主已經殺到面前,兩人相隔二十餘步,咸寧公主已經能看清楚賊將臉上慌亂的神情。
賊將大吃一驚,見一個滿身鮮血的文人從天而降,殺得他的人哭爹喊娘望風而逃,眼看就要殺到自己面前,嚇得變了聲調,尖銳的聲音從喉嚨里傳來:“快!快攔住他!快!”
咸寧公主聽見他大喊,對方的騎兵反應過來,迅速擋在他面前,把賊將團團保護住,掩得水泄不通。咸寧公主怒火中燒,從馬上摘下狩獵用的弓箭,搭箭引弓,望著賊將面門射去!
此事她身後也有一支箭后發制人,趕了上來,追著咸寧公主的箭飛向賊將的咽喉。賊將眼睜睜看著兩支箭一前一後趕來,死亡之氣撲面而來,不由僵住身體,來不及躲避,暗道一句:“吾命休矣!”
“將軍小心!”旁邊的親衛無法用兵器抵擋,情急之下把賊將從馬上撲了下。,咸寧公主的箭插在了親衛太陽穴上,箭桿上的羽尾不停顫抖,而另一支箭則穿過親衛的喉嚨,力道不減,扎在了一個騎兵身上,親衛與騎兵雙雙落馬,沒了聲息。
賊將被撞得七葷八素,躺在地上差一點被後面的馬踩傷,被兩個親衛扶了起來,氣急敗壞地指著見一擊不得,開始迂迴殺出,從他面前掠過的咸寧公主,大喊大叫:“給我殺了他!我要拿他的腦袋當酒壺!”
咸寧公主把他的大呼小叫拋在身後,帶著妱姬和清奴等人,鑿穿官軍的左翼,退回到下坡的位置。此時官軍在賊將的呼喝下集結起來,從兩邊推了過來,似乎想把這十幾個人包圍絞殺。
“我們還有多少人?”咸寧公主冷靜地問道。
“十八個。”清奴平靜地回答。
這一問一答中,妱姬的臉色黯然下來。這些侍女不止是她的親衛,還是保護她多年的姐妹,每一個都是她捨不得的寶貝。之前幫咸寧公主擋追兵那一回死了一個,她心疼不已,現在又死了兩個,她的心在滴血。但是她很快振奮起來,沙場敵對,能夠馬革裹屍還是每個人的目標,何況是為了救人而死。
“殺敵多少?”
“二十人。”
咸寧公主嘆了口氣,抖索精神道:“以一換十,你們不負武姬衛之命。”她舉起被鮮血染紅的劍,大喊道,“只殺賊將!投降不死!”
“殺啊——”
武姬衛高聲大喊,跟著咸寧公主再次點頭扎入官軍人群中。
在山上眼睜睜只能看著咸寧公主殺敵,還有起來被官軍屠殺的村民一個個倒下,宋致痛得整個人都蜷縮起來,眼淚直接就掉下來了。她死命地喊著不要,卻只能發出含糊的聲音,早就知道她會失控的竇途捂著她的嘴,冷酷地看著下面宛若地獄的景象,無動於衷。
宋致的眼淚打濕了竇途的手,竇途似乎顫抖了起來,耳邊喊殺聲此起彼伏,還有慘叫聲不絕於耳。宋致悲痛欲絕,卻無能為力。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侍女一個又一個沖馬上落下,這些日子以來相處的人在眨眼的瞬間死亡,被砍成肉醬,或者是看著下面惶恐崩潰的村民,前一刻與她們歡喜宴會,轉眼間屍首分離。她不是第一次看見死人,也並非第一次直擊死亡,可是那麼多好人,那麼多無辜的人,意外突然降臨,奪走他們的性命,他們什麼都沒有做錯,為什麼要付出這麼沉重的代價?
那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啊!她怎麼能夠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而自己躲在竹林中苟且偷生?她的心要何等惡毒,才能對這場煉獄景色熟視無睹?
“求你……”宋致含糊地流著淚,懇求竇途,“我要殺了那些人!”
竇途卻冰冷地望著她,殘忍地告訴她一個事實:“你太弱了,去了是拖累公主。這些世道里,最不值錢的是人命,你不是應該早就知道了嗎?”
他看著宋致愣住的臉,嘴角露出譏諷的笑意:“宋致,你為什麼會為這些不相干的人憤怒哭訴?你忘了嗎?你們宋家,當初是怎麼一把火燒了兩百多人,無一人生還?還有,那兩個虎賁郎保護你而死,你為什麼不反擊那些賊人?我不跟你講你們宋家是如何沾滿鮮血,在萬頃良田之下殺了多少無辜的人,也不跟你講因為你一個人,宋家要死多少的人,你最直接的感受就是那兩個虎賁郎,他們為什麼而死,你心裡不清楚嗎?”
“其餘的人死,可以說是因為宋家,而不是你宋致,可是虎賁郎的死,就是因為你!”清冷月光下的竇途忽然嘻嘻一笑,一如平常沒心沒肺的樣子,“因你而死的虎賁郎那是為責任,沒話說。但是如果公主和妱姬有事是因為你愚不可及的同情心和虛偽的善良,別說是這個村子了,就是整個荊州,整個長沙國,都要死在陛下的屠刀下。而你,是始作俑者。嘻嘻,你軟弱無能,沒有辦法救他們,你還要逼著公主明明有更好的辦法抽身離開,卻為你的指責而不得不沖向幾百倍的敵人,好哇,我以前只覺得你天真,可是我現在覺得我錯了。”
他湊到宋致面前,嗤嗤地笑:“你這不是天真,你這是以救人之名害人,你是愚蠢!你除了流眼淚你會幹什麼?要不是公主再三護著你,你早死一萬遍了,而你回報公主的是什麼?自以為是,沾沾自喜。”
宋致望著他嘲弄的神情,整個人如遭雷擊,扭頭看著官兵又殺了一個侍女。而一邊的老婆婆和小女孩已經被分開了,一個官兵把小女孩提了起來,當著老婆婆的面開膛破肚,臟器和腸子流了出來,鮮血濺在老婆婆身上,老婆婆發瘋地大叫著,捂著眼睛。
那凄厲的尖叫刺進宋致的耳膜,她瞪大了眼睛,腦袋一片空白。她顫抖著唇,眼前似乎已經看見血色瀰漫來,鼻尖也聞到了血腥味,鋪天蓋地都是慘叫和鮮血。
她撕心裂肺地仰頭要叫出聲,竇途手疾地把她嘴巴捂住,那句尖叫悶在喉嚨里,目眥欲裂,額頭青筋暴突出來。她張口咬住竇途肌膚慘白的虎口,用儘力氣咬得血肉模糊。竇途沒吭聲,就這樣任她咬著,回頭看向戰場,眸光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