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出,眾人又怯又怕,無人再來打擾舒窈。
鍾悅蘭定定望著舒窈出神,她覺得方才的舒窈,不太像她往常認識的舒窈,颯爽英姿,說一不二。
舒窈或是想到傷心往事,一整節課都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她不知道她是什麼心情,她怎麼可能難過?是陳珍妮騙她在先,落到如此下場,也是活該。
古惑仔的女兒,怎麼可能和警察的女兒成為朋友。
一開始就是錯誤,她只是糾正了錯誤而已!
舒窈的肩膀無聲抽動,有人拍了拍她。
淚眼朦朧里,桌下遞來一張紙,是鍾悅蘭。
舒窈沒抬臉,她吸了下鼻子,聲音悶悶的,帶著一絲細微的哭腔。
“你不怕我嗎?”
鍾悅蘭看著她,堅定地說:“不怕。”
她小聲補充了一句:“你對我很好,我為什麼要怕你。”
舒窈沒有再開口,默默接過紙擦乾淚。
為什麼會對鍾悅蘭好。
大概是見她第一面,那聲靦腆羞怯的“你好”。
與記憶中那一道溫柔徐徐,有若春來的女聲重迭。
她才不是真的想對她好!
她只是…舒窈咬住牙,咽下眼淚,她只是不想心底…被日漸沉重難言的愧疚越壓越重。
舒窈嚅嚅唇,話在嘴邊,最終沒有說出口。
要是說了…會不會連一個朋友也沒有?
沒有人會見過她的壞,還願意留在她身邊。
下午放學,舒窈冷著臉,抬高下巴,高傲優雅地走出教室,故作堅強與鍾悅蘭道別。
見她上車后,舒窈摟緊書包,如一陣風鑽進私家車裡,她走得愴惶不已,彷彿背後有鬼在追。
她覺得身後盯著她的一雙雙眼睛都在罵她嘲笑她。
說她是個壞女孩,一家人都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正如陳珍妮走那天。
舒窈抿緊唇,用手捂住眼睛,強忍住不哭,悶悶不樂回到家。
舒窈心中的委屈不甘,能與何人說?
爹地便是罪魁禍首,可她能怪爹地嗎?
她誰能不能怪,要怨只能怨自己,識人不清。
她一踏進家門,委屈如浪翻騰,眼淚止不住往下掉,像一串晶瑩的珍珠,一顆顆滾落。
她一把擦乾淚,徑直往二樓跑。
未料步伐匆匆,在樓梯間一下撞進少年寬闊的胸膛里。
撲面而來的冷香與煙草味,一抬頭,正對上李行清清冷冷的眉眼,那雙如墨點綴的漆黑瞳仁緊緊盯著她。
舒窈咬牙錯身,一字不發,就要往前走。
垂下的手腕被人拉住,動彈不得。
“放開我!”細細弱弱一聲哭腔,卻是一臉堅強不服軟。
李行未說話,伸手向她。
舒窈往後一躲,避開他的手。
他俯下身,忽地湊近舒窈,兩人離得很近,近到她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他潮濕溫熱的呼吸聲噴洒在她的臉上。
舒窈用含著水汽的烏黑眼眸瞪住李行,她慌慌張張後退一步:“你想幹嘛!”
可李行只是抬手,撫過她沾著眼淚的臉頰,柔軟的指腹像一片羽毛,很輕很輕。
他為她拭去淚珠,動作溫柔得不像話,李行注視著她,一雙好看狹長眼,是雪夜一盞燈,吹散風霜,那麼明亮,那麼平靜:“為什麼哭?”
他問她,聲音也很輕,如一滴水,一縷風。
為什麼哭?
誰會知道她為什麼哭?
誰會知曉陳珍妮那句“謝謝你”是何意?
誰能明白那已是舒窈百般懇求,竭盡所能,求爹地得來的最好結局。
可惜啊可惜。
誰都不知道,聖德無一不以為她是壞人,一個囂張跋扈,無可救藥的惡毒壞女孩。
人人都討厭她,冷眼相看,惡語相向。
就連唯一寵愛她的爹地,也在李行來后,變了模樣。
罪魁禍首卻問她:“為什麼哭?”
嫉恨,委屈,憤怒,不甘,種種情緒這一瞬間被點燃。
他憑什麼問她?他以為他是誰?自以為是的關心?假惺惺的接近。
她才不稀罕!
“關你屁事!”舒窈聲線尖銳,她一把推開李行,語氣倔強又兇惡,像一隻惡狠狠的刺蝟,用滿身的刺拚命地扎向靠近她的人:“滾開點!”
可是誰又知道,刺蝟也會渴望溫暖。
或許連她自己也未發覺,在那不為人知的內心深處,她多麼渴望有人能靠近她呢?
渴望會有一個人,即便覺得她壞也不會離開她。
淚珠在眼底打轉,舒窈胸膛起伏,嘴唇顫抖,她死死咬住牙關,不允許自己在他面前狼狽地落下淚,她抬頭挺胸,面無表情地盯著李行。
等他發難,等他冷冰冰的譏誚諷刺,等著他用她在無數人眼中見過無數次的失望與厭惡看向她。
冷聲反駁的話語已經在口中打轉,舒窈神情麻木,攥緊手指,有什麼都來吧。
管他討厭還是針對。
她不怕,一點也不怕!
然而——
她等到的是一個擁抱,緊緊地,深深地擁抱。
少年嘆息一聲,將她一把擁入懷中,輕輕拍一下她的背:“哭吧。”
“別忍了。”
哭吧,別忍了。
他知道她在忍,忍住不掉眼淚。
舒窈滿目錯愕,渾身僵硬,她難以置信。
為什麼會有人把刺蝟抱在懷中?
不怕鮮血淋漓。
為什麼會是李行?
他們分明相看兩厭,都恨不得對方早點死。
可為什麼,他會抱她那麼緊,他的呼吸落在她頸窩,熱忱而滾燙。
“大小姐想哭就哭。”溫暖熾熱的懷抱,低沉輕柔的聲線。
她又一次聽他叫大小姐。
卻不似從前輕挑帶嘲,一句溫聲細語的大小姐。
“沒有人會笑話你。”
李行低眉看她,昏黃的燈光落進他一貫冷淡的眉眼裡,細細金芒在他眼眸里浮動,似被陽光融化碎裂的冰。
他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可他好像又什麼都知道。
知道她的委屈,知道她的驕傲,知道她不願意在人前服軟,知道她每一次都只會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淚。
舒窈再忍不住,像風雪夜歸人終於尋到溫暖居所,像將要溺死之人抱住唯一浮木,她伏在少年臂彎嚎啕大哭。
李行什麼都沒再問,只是靜靜抱著她,在她哭得狠了時,慢慢拍著她的背。
註:
好喜歡窈窈,越寫越喜歡她。
明明缺愛想被愛,卻用層層刺蝟的盔甲保護自己。
預計下章和下下章上肉。(不一定還要看我啰不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