嶧南之桐(1V1甜H) - 番外·清明節

今年的春天不太好過,一場突如其來的傳染病嚴重影響了ME的國際貿易業務,網傳該集團董事長效仿江南皮革廠的黃先生帶著老婆兒子跑路了,從叄月底就不見他在媒體上露過面。
持續兩周的倒春寒席捲華東地區,幾場細細的春雨過後,荷花圩的稻田刷了層鮮亮的綠漆,漫山遍野的蘋果樹也抽出了新芽。
孟嶧拎著袋子在田埂上走著,忽聞一陣“呼啦啦”的聲響,身後兩條狗像見了飛盤一樣撒腿狂奔出去,他避之不及,被金毛一蹬,差點栽在水田裡。
席桐還在一旁喊:“喂喂,別壓壞農民伯伯的莊稼!”又抱著快滿一歲的席青律,抓住機會教育他:“寶寶看哦,遛狗不牽繩,等於狗遛狗,爸爸壞壞,踩苗苗。”
孟嶧:“……我沒踩到。”
簡直冤枉人。
前方呼啦啦又飛起幾隻白鷺,可可和Lisa打小養在城市裡,壓根沒見過這些奇妙的生物,撲鳥撲得不亦樂乎,狗爪子啪唧啪唧淌著水,濕淋淋滾了一身泥。
孟嶧氣得臉都綠了。
他就不該忘了邊牧和金毛一個放羊一個打獵,見了活物就興奮得不得了。
“回來!”
眼看田邊走來幾個農民,他大聲呵斥,吼了叄四次no,兩個小崽子才意猶未盡地跑回來,眼睛滴溜溜轉。
好在白鷺聚集處都是劃分出來養魚的水面,沒有多少禾苗被糟蹋,農民對他擺擺手,大人不記狗之過。
“這些老人家真好。”他真心實意地說。
席桐撲哧一笑:“他們認出你了,結婚的時候你給大爺大伯人手送一瓶茅台十條中華,怎麼還敢計較你?”
提到前年在這兒辦的婚禮,孟嶧眼睛亮了,彷彿又看到了那皚皚的白雪、村頭樹下打彈珠的小孩兒、黑夜裡一發衝天的竄天猴。
於是非常順理成章地脫口而出:“放鞭炮真好玩兒,我想……”
“打住,現在不給放炮,要罰款的。”席桐及時給他潑了盆冷水。
他摸摸後腦勺,“我就是想想。”
“想想也不行,這裡是林區, ‘放火燒山牢底坐穿’,聽沒聽說過?”
孟嶧不情願地哦了一聲。
席桐看他這垂頭喪氣的模樣,竟比開會的時候聽到國際貿易板塊負增長的消息還失落,便安慰道:“好啦好啦,元旦的時候我帶你去江邊看煙花喔,今年國慶煙花秀的總監辦過奧運會呢,肯定很漂亮的!”
孟嶧高興地點點頭,手機忽然響了,是陳瑜問他什麼時候回銀城,他們一家五口回老家休假已經半個月了,董事會積了十幾個方案要批。
席桐看他拎著蛇皮袋,穿著筆挺的西裝站在田埂上,嘴裡冒出一句句正兒八經的漢語商業名詞,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揪著袋子里冒出頭的萵筍葉,覺得將德牧改造為中華田園犬的本土化大工程完成得差不多了。
“清明節掃完墓就回來,請你先把郵件轉發給我。”
陳瑜:“先生,您是要全部的,還是我篩一篩重要的再給您?”
孟嶧笑道:“你篩也篩不出什麼正面消息,國際板塊縮水是正常的,除了中國做貨物出口的公司,要是哪家做貿易往來的企業利潤凈增長了,我看才有貓膩。”
陳瑜趕緊拍馬屁:“先生,您的中文辭彙量又增加了呢。”
孟嶧:“當然,我現在還在讀《唐詩叄百首》,人一定要多讀書。”
放下電話,見席桐抱著孩子笑眯眯地望著自己,頗有些看笑話的意思,他便指著前方的稻田,清清嗓子,一字一句煞有介事地高聲念道:
“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
席桐拚命忍笑:“好棒好棒。”
然後席青律咿咿呀呀地把一首詩背完了,雖然口齒模糊,但做父母的還是第一時間就辨認了出來。
孟嶧喜出望外:“給爸爸抱抱。”
席青律在他懷裡很乖,小手摟住他的脖子,“叭”地親了他一口,奶香味的小臉蛋近在咫尺,紅撲撲的像個蘋果。
孟嶧愛得都不知道怎麼親回去才好,“果然像媽媽,這麼小就會背詩了,律律真厲害。”
然後湊到席桐臉頰旁,也“叭”地親了一口。
遠處傳來笑聲,席桐趕緊把他推到一邊:“哎呀,你煩死了,有人看著呢。”
*
氣溫一日暖似一日,天空也漸漸藍起來了,不再是連綿的春雨,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像巨大的金箔,嵌在翠綠的山谷中。
清明節那天艷陽高照,掃墓的人極多,交警汗流浹背地指揮車輛靠邊停,大大小小的轎車排成一條龍。
孟嶧好不容易才把大G擠進空間側停在馬路邊,前面一個男司機可能是剛學出的駕照,側方位就是進不去,倒車的時候方向盤打狠了,車屁股一甩,直接撞在大G的保險杠上。
車身一震。
席桐有點火了,放下孩子,搖下車窗:“你怎麼回事啊?不看後視鏡?我們車要是小點,不得給你這一下撞出去! ”
前面的司機也搖下車窗,丟了枚煙頭出來,一副“你們開得起賓士越野還斤斤計較”的表情,輕描淡寫地操著方言道:“不好意思哦,老子趕著上山,沒看到後面還有車。”
席桐更火了,孟嶧按住她的肩膀,對外面和和氣氣地道:“這位先生,我們和車都沒事,不過你先人板板壓不住了。”
眼瞅著那司機的臉漲成豬肝色,他關上窗,轉頭得意地問席桐:“ ‘先人板板’是這麼用的吧?”
席桐早就笑得直不起腰了,“ 合情合理,合情合理!但是我們現在都火葬哎,沒有板板了。”
孟嶧有點失望,他以為公墓里是像歐美一樣有棺材的。
這邊的公墓可以帶貓狗進來,是階梯結構,叄人兩狗爬到第叄層,席桐爸爸和奶奶的墓在這裡,墓碑旁長了新生的枝條。
孟嶧把茅台酒開了蓋,半生的魚和肉拿紙碟子盛著擺在墓前,又用濕抹布仔仔細細地擦了墓碑,照片上的母親和兒子笑得和善溫煦。
灑菊花瓣的時候,他聽到隔壁的老大爺在放老式收音機,老年養生節目,主播信誓旦旦談著綠豆煮水治百病。
大爺的兒子西裝革履,臉上有點著急:“爸,咱走吧,媽喜歡聽的節目放完了,我回去還有個會要開,等會兒把你送回家。你好好聽醫生的話,按時吃藥,別整天沒事就出去晃,你再摔一跤可不得了,老年人就怕摔……”
大爺抹抹眼睛,說:“你媽不該走啊,她原來天天聽大師講養生,身體多好哇,醫院裡人工肺不夠,她就是沒排上隊,硬生生給耗得喘不過氣來,不然現在都抱孫子了……你說一個感冒似的病,怎麼就搞成這樣了呢?怎麼她就走了呢?”
做兒子的眼睛也濕了,扶著大爺慢慢地走下台階,廣播里的大師還在侃侃而談,聲音漸漸遠了。
席桐深深地嘆了口氣。
墓碑前已經灑滿了金黃潔白的花瓣,孟嶧跪在報紙上磕了叄個頭,雙手合十,虔誠地閉目良久。
然後抱過兒子,向爸爸奶奶認真介紹起來:“這是席青律,名字是外婆起的。他很聰明,一歲不到就會說話了,我們會保護好他,讓他健健康康長大,不會逼他學不喜歡的東西。”
孩子對著照片咯咯笑,完全不知道很久以前這片土地上發生了什麼。
孟嶧又牽過兩條狗,“跟外公和太婆問好。”
兩條狗乖乖抬起前腿,向墓碑作揖,吐出粉色的長舌頭,汪了幾聲。因為要掃墓,它們都換上了新的口水巾,一條小草莓一條小骨頭。
“這是Lisa,她父母都是優秀的牧場管理者,服從性非常好,作為一隻邊牧,卻從來不跟我們頂嘴,桐桐和我不在家的時候,她會幫忙看護律律。
“這是可可,負責陪律律玩,還會抓家裡的蟲子、拿報紙、扔垃圾,律律睡覺踢被子,他會蓋上,什麼都好,就是貪吃。”
席爸爸和奶奶看起來很喜歡這叄個小孫孫,陽光下的照片閃著細碎的光芒。
席桐也跪在報紙上,許了個願。
如今一切安好,諸事順遂,只不過人世間億萬父母,在佛前祖宗前,許的願都是類似的。
祭拜完,兩人從排列整齊的墓碑旁走出去,發現多了不少前年立的碑,有的鮮花簇擁,有的冷冷清清,碑上刻著各家的子孫姓名。
“老齡化真是嚴重啊。”席桐感嘆,“看新聞報道,獨居老人這兩年走了不少,本來以為是普通感冒,一旦有個併發症,救治不及就過去了。我們的社工體系和醫療資源還有不少問題要解決。”
站在燒紙錢的院子外,公墓內人來人往,每個人的手中都拎著祭品,拿著鮮花,如今提倡文明祭拜,燒紙的人越來越少,曾經遮天蔽日的煙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氣中清冷的花香。
“總是會越來越好的。”孟嶧說。
他抱著孩子走到樹下,打了個電話,席桐在公共水池那兒洗手,聽到他在和陳瑜說:
“醫院的項目可以重點跟進,ME捐贈的除顫儀和呼吸機已經運進西南省份的醫院了吧……嗯,麻煩你催一下……”
陳瑜正在辦公室悶頭寫材料,幾個秘書抱著文件在他面前走來走去,讓他有點煩躁。
“你給你女朋友買過項鏈嗎?”只聽他老闆話鋒一轉。
陳瑜:“……先生,我跟你說過我分手了。”
孟嶧知錯就改:“對不起,你給你前女友買過項鏈嗎?就是那位幫你養貓的女士。”
陳瑜受到了第N次傷害,“先生,這已經是你第叄次問我這樣的問題了,我不知道席記者會不會喜歡我建議的口紅、戒指和項鏈,您自己好好想想兩個月後生日禮物送什麼吧。”
他掛了電話,長嘆一聲,百無聊賴地看向窗外。
湛藍的天空一望無際,幾朵白雲飄浮著,擦過聳立的高樓頂,太陽照在明凈的玻璃上,映出一幅巨大的天然彩繪。
他的心情忽然變好了,重新翻開厚厚的A4紙,拿筆在上面圈圈點點。
春光正好,這破生活雖然糟心,但還是要繼續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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