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半新聞結束的時候,樓外夜色深沉。漆黑的天幕上,月亮纏繞著一層朦朧的霧氣,明天或許要下一場大雨。
大院外的巷子開來一輛轎車,停在門口,迎著路燈的光,保安看見一個中年婦女拎著塑料袋走出駕駛室。
“老李,晚上好啊。”
保安放下飯碗,打開窗熟稔地笑道:“張阿姨,你不是去別人家做嗎,怎麼又過來啦?”
這個保姆四年前就來打過短工,後來又走了,上個月小姐又把她叫來,說還是她燒的菜好吃。戴書記給的薪水很高,可人家水平過硬,市場競爭力太高,做做又跳槽了。
“我正好路過哇,從店裡多拿了兩隻燒鴨,今天先生太太是不是請客?這包鹵牛肚是給你下酒的。”
保安欣喜地拆開塑料袋,當即夾了一筷子,滷味入口,舒坦得不行,“我這都沒什麼東西給你,給煙吧,你家又沒男人抽。”
“不用不用,我進去給先生送個東西,他要的。”
“哎,好!”
等張月梅提著燒鴨慢悠悠地走遠,保安才後知後覺地奇怪起來,她怎麼知道今天家裡請客吃飯?
……也許是戴書記跟她說的吧。
門鈴響了。
開門的是戴月詠,看到她來,略帶詫異,說了幾句后眉梢就舒展開來。
他收下燒鴨,滷水實在香氣撲鼻,剛吃完飯又忍不住打開餐盒,拈了一塊鴨肉放進嘴裡,有滋有味地嚼起來。
袋子里還有另外兩個東西。
“張阿姨,你稍等一下,我去給你拿錢——”
張月梅連連擺手,探頭往裡看了眼:“不用啦,先生,應該的。你們吃好了?那鴨子就放冰箱里明天中午吃,超過24小時味道就不好嘍。”
“嗯,我愛人陪幾個孩子上樓打麻將了,有個小姑娘不會打,估計要搞到很晚,我把這個給他們當宵夜,不比炸雞可樂健康?我上了年紀熬不住,等會兒就洗洗睡了。”
張月梅說:“那要好好教她呀,打麻將必須的嘞,不然過年怎麼走親戚。我不打擾了,先回去看賬。”
“好,生意興隆。”
送走了保姆,戴月詠去書房,打開燒鴨袋子里的贈品。
一個透明的物證袋。
一個朱紅鑲金邊的小盒子。
物證袋裝有兩個U盤,一支黑色錄音筆;盒子里裝著一枚戒指,一張照片,和一張發黃的信紙。
他當即上樓,敲棋牌室的門。
“昱秋,過來一下。”
戴昱秋接過塑料餐盒放在凳子上,就隨他爸下樓去了。牌桌上叄缺一,負責指導余小魚的江潛就坐到她對面。
“江老師,我剛弄懂什麼叫‘聽了’,你打慢點。”
她趁洗牌的時間打開散發著香味的餐盒,戴上一次性手套,抓起兩片鴨肫,舌尖剛嘗到味兒就“咦”了一聲。
沉頤寧笑道:“怎麼了?”
“啊,這個很好吃。”
牌洗好了,江潛颳了一下她的鼻子,“發什麼愣,從這開始摸牌。”
“唔……好!”余小魚咕咚咽下嘴裡的食物。
戴昱秋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了,沉頤寧問他:“你爸找你什麼事?”
“叫我去認東西,剛才有人把程堯金的物證袋送來了。”他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是誰這麼神通廣大,從哪兒弄來的?”
知道東西交錯了人後,他就把程堯金是他前女友、唐家女兒這件事告訴了他爸和繼母。
沉頤寧把餐盒推到他面前,“吃點吧,還熱著。”
謝曼迪頭也不抬地摸著牌,丟掉一個紅中,語氣帶了絲嘲笑,“他吃多少都想不出來。”
“你爸又沒告訴他。”沉頤寧無奈。
戴昱秋一頭霧水:“你們說什麼呢?”
余小魚敲敲桌子,“還打不打啊?到誰出牌了?”
於是大家都不說了,專心致志地吃宵夜打牌。
余小魚打麻將可謂是天賦全無,偏偏碰上江潛這個嚴師,他今天拿出帶她實習的勁頭,非要把她給教會,教會了還不滿足,還非要讓她贏一次,結果打到十一點,她才磕磕絆絆胡了一把。
江潛坐她旁邊,對自己的教學成果非常絕望,因為這局是沉頤寧和謝曼迪放水的。
“有你這麼教的嗎?人家指導都是邊打牌邊講,你這也對他們太公平了,洗牌的時候才跟我做復盤。”余小魚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要是換成沉老師教我,八點半我就能胡。”
居然還反過來說他教不好!
江潛生氣:“挑叄揀四的,以前實習怎麼不說我教不好?”
“你第一次帶學生,我說了不就打擊你自尊心了?江老師,你應該感謝我善解人意體諒你工作,換了別的學生,遲早被你嚇死。”
沉頤寧在一邊都笑死了,“我就說這孩子體貼人吧!”
什麼體貼人……簡直無法無天了。江潛拎著魚下樓,準備回去給她惡補麻將技法,過年把她帶出去狠狠地給自己家掙口氣。
從戴家大院出來,余小魚就困得不行,窩在車上打哈欠。
“我說,現在東西到了戴書記手上,就不會再出意外了吧?”
他捋著她的頭髮,聲音放輕,“不會了,事不過叄,我相信已經折騰到頭了,接下來就等著看新聞吧。”
四個月以來,事件的必然性與偶然性相互交織,把這個項目變得極其複雜,每一顆棋子的動向都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而勝利女神最終站在了他們這一方。
江潛以前覺得上天對世間的這些雜事是沒有偏好的,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因此好人可能沒有好報,惡人可能沒有惡報,現在卻有所改觀。
上天其實會偏好對自己內心虔誠的人。
懷著長久不敗的誠心付出努力,是會被悄無聲息地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