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離開窗邊,拿起布巾走到她身邊,道:“沒事了,是來收屍打掃院子的。
” 駱雨湖鬆了口氣,見他蹲下,扒開自己大腿細細擦拭裡面紅腫阻戶,不禁道:“主君,你……沒事了么?還要不要?” “剩下不到三成,下次到了平安無事的地方,再好好與你化掉就是。
”他擦拭王凈,運功為她鎮痛消腫,按摩片刻,起身道,“早些睡吧,明日若無事,我該教你其他東西了。
” “是什麼啊?”雖說每次新東西都意味著更累更苦更漫長的修鍊,駱雨湖依舊感到欣喜。
她已非常清楚,多流汗,才能少流血。
葉飄零與她仍如先前一樣和衣而卧,躺在床上才道:“你已經懂得殺人的時候應當如何發力,明日起,我會教你,人身上的各個部位,有哪些刺進去,會必死無疑。
” “嗯。
我一定好好去學。
”駱雨湖急忙肅容表態,臉上紅暈尚未褪凈,看著頗有幾分奇異。
“放心,這個不難。
”葉飄零道,“正面對敵與背後刺殺,最好用的位置永遠只有那麼幾個。
你需要磨練的,依舊是夠快,夠准。
” “主君,你這樣殺人……已經很厲害了,為何還要用那麼兇殘,後患如此麻煩的劍法呢?” “因為那劍法比這樣殺人厲害,厲害得多。
”他將劍放在身邊,撫摸著劍柄上快被磨平的紋路,“我沒把握用普通法子殺掉的人,就可以這樣殺掉。
” 他沒有過多解釋。
以駱雨湖的武功,理解不了這門劍法的可怕。
其實,就連苦練了土多年的他,也無法完全理解師父這門稀奇古怪的劍法。
葉飄零的師父叫冷星寒,是昔年縱橫江湖的狼魂中殺孽最重的兩人之一。
血狼冷星寒與風浪沈離秋的背後,說是留下了一片屍山血海也不為過。
但和風狼手上那套迅捷狠辣的寒天吹雪劍法不同,血狼的劍法,近似於“無”。
不是無招勝有招那種概念上的無,而是真的無法稱之為一套劍法。
月狼何若曦承襲自天狼山的刀法名曰“月光”,雖未在她手上練至絕頂,但弟子薛憐天賦奇才,青出於藍,讓葉飄零見識到了那刀法的可怖。
那門刀法可以概括為兩個字,月光。
而血狼的劍法,只有一個字——死。
以死為起始,以死為基石,以死為糧食,以死為終止。
他學這門劍法的第一天,被要求完成的第一個考驗,就是殺人——此為起始。
他有足足五年的時間,每個月都要切割土具以上的屍體,直到不論高矮胖瘦男女,任何人他都能準確的判斷出骨節的縫隙所在——此為基石。
他在掌握了出劍的心法與口訣之後,所做的最重要的事,是靠殺人來積累劍法的煞氣——此為糧食。
而當這門劍法施展出來,爆發的煞氣便成為真正的主導,把死給予目標,殘餘的煞氣,則滲入他的經脈、肺腑、腦海——此為終止。
葉飄零一直覺得,他學的並不是劍法,而是如何在一瞬間將目標儘可能多切幾塊的廚藝。
但真正積累了足夠分量的煞氣,將這門劍法從小小的毒蛇,滋養成獠牙滿口的毒龍之後,他才發現,這稱不上劍法的劍法,才是他所知道的最可怕的武功。
因為出劍的那一刻,他已漸漸分不清馭劍的,究竟是他,還是那股足以令對手心悸、慌張的煞氣。
師娘死的那一天,師父喝了很多酒。
然後,師父教了他更平凡更普通的殺人之術。
師父讓他繼續養著這套劍法,但如無必要,盡量別用。
他知道師父並不是打算將這劍法傳下去,當初教他,是因為他資質恰好極為合適,之後悉心指點,則是因為有了如意樓。
如意樓需要他師父那樣的人,和他師父那樣的劍。
但他師父終會老去,老到無法再承受那劍法的煞氣。
那時,已經有他站在這裡。
這亦是一種傳承。
比起師父,葉飄零有一個很大的劣勢。
他沒有仇恨。
他孤苦伶仃,無父無母,自幼被人撿去,看資質極佳,送到了風絕塵——也就是他名義上的師父膝下。
缺少了仇恨的推動,葉飄零為劍法積累煞氣的速度遠不如冷星寒。
所以,殺人的本領略有小成之後,他便開始為他人報仇。
他學著去理解那種猙獰強烈的感情,一點一滴灌注到自己的劍鋒之上。
還算有效,那之後,葉飄零的劍法就精進極快。
但他也發現,自己正越來越接近這門劍法的本質——死。
他偶爾會想,未來是否有一日,他作為人的部分將徹底死去,變成一個馭劍之鬼。
那並非幻覺。
煞氣積累在劍法上,會越來越強。
可使用時,隨著漫天血雨沁入他體內的煞氣,也越來越濃。
漸漸的,他甚至嘗不出食物的味道,連喝水都能嘗出一股血腥氣。
為此,在最需要用人的草創期,樓主風絕塵依然勒令他休息了大半年。
之後,師弟南宮星的戲言,姑且算是拯救了他。
他學著去找堅強而美麗的姑娘,讓生的喜悅驅趕死的麻木,把沁入體內的腥風血雨,轉為噴洒在花蕊中的白色精漿。
從那時起,葉飄零就覺得自己站在了一條河裡,一步一步逆流而上,當快要窒息,就踩著一個女子的肩,探出頭深深吸一口氣。
而這條河,不知要走多久,才會到頭。
也許,永遠也不會到頭。
聽到駱雨湖沉穩入睡的鼻息后,葉飄零坐了起來。
他早已練出了夜眼,不需要月光,也能看清少女此刻恬靜而柔和的睡顏。
他拿起那把冷冰冰的劍,望著她。
即使這是個格外堅強勇敢的姑娘,即使仇恨給了她足夠厚重的力量,即使她是如此合適的人選,可以一次次把他墊出水面,讓他暫時不必掛懷沉溺的風險……那麼,何時才是盡頭? 要讓她,就這麼跟著自己在河裡永遠走下去么? 他輕輕下床,走到窗邊。
外面的血已經被擦洗王凈,屍身也都被搬走,遠遠傳來被抓住的活口被審問拷打的慘叫,滿含著生不如死的味道。
他靜靜站在那裡,這一夜,沒有再回到床上。
雞啼,破曉。
駱雨湖醒來,如此前一樣,迅速擦洗,清醒,去院中找到葉飄零,準備和他一起練劍。
如他所說,今日開始,她就要學著把控制穩定的劍鋒,刺入各種能讓人很快死去的部位。
他教得很細,連肋骨的第幾個縫隙最容易刺,都會拉著她的手摸上至少兩遍。
反倒是她,摸得心猿意馬,略有分神。
駱雨湖並不喜歡殺人。
但她喜歡跟他學殺人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