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葉飄零。
一路上沒有任何專門設下的陷阱。
僅有的埋伏,是葉飄零和燕逐雪這兩個人。
從損失的部下武功高低來評價分量的話,說他們是被葉飄零一己之力擊潰也不為過。
袁吉曾經很相信自己的判斷。
拿著劍,他不是葉飄零的對手。
丟掉劍,正面對戰,他有信心在百招之內取勝。
但此刻,他的信心蕩然無存。
並非是對武功失去了自信,而是他已明白,葉飄零並不會如他幻想中的那樣,和他像尋常江湖人一樣廝殺。
袁吉嘆了口氣,跟著部下往廢墟深處走去。
他趕在天黑之前攀到這裡,另一個原因就是安全。
這兒畢竟曾是猛虎寨安身立命的地方,即便大火之後多年風吹雨淋,早已不成樣子,但深處還有幾個小房間可用。
最關鍵的,是還利用天然洞穴挖了躲藏用的密室。
袁吉需要一個安全的房間。
如果不吃飽喝足休息充分,他跟葉飄零動手就等於白白讓出了三成勝算。
如果沒有一個安全的地方,他相信自己一覺睡醒可能部下已經死光。
他甚至覺得此刻葉飄零就在不知什麼地方盯著他們。
半個時辰后,最深處的密室里點起了燈,門外生好了火。
新噼的松木噼啪作響,翻找出的鐵鍋里煮滿了熱水。
六個部下的肚子都開始難受,除了燒開過的水,他們什麼都不敢入口。
袁吉和身邊美婦分掉了最後的口糧。
他望著碗里熱水上淡淡瀰漫開的白氣,輕聲道:「明天找到中午,要是找不到胡雨洛的形跡,也沒辦法把葉飄零逼出來,咱們就走。
」他的寵姬眼前一亮,門口擠成一團的六個部下也顯得振奮了不少。
可枕邊人終究略略知曉小爵爺的心性,那美婦略一躊躇,輕聲道:「幸德,就這麼走,你當真甘心?」「不甘心又能如何。
」袁吉長嘆一聲,「山莊逃出胡雨洛一個活口之後,一切急轉而下……到處都是窟窿,到處都補不王凈。
與我共謀大事的人都死了,我拉來的人馬就只剩下你們幾個。
葉飄零,又是個叫我找不出破綻的怪物。
我還年輕,走,總歸還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她這才鬆了口氣,軟軟道:「你能這麼想就好。
我就怕你意氣用事,真在這荒山野嶺,最不利的地方跟那兇巴巴的鬼猴子拚命。
走了,便來日方長。
我能從小用元阻助你一個土年,就能再助你一個土年。
等咱們七情鑒上的武功全部大成,修為已臻化境,葉飄零再怎麼興風作浪,也總有他跑不了的時候。
」袁吉自嘲般一笑,忽道:「就算到了那時,能勝過化龍經驅使的狂龍掌么?」那美婦低下頭,輕聲道:「你家的事,看的又不是武功。
不然,先祖那門蓋世心法,怎會誰也不曾學過。
」袁吉靠在牆上,緩緩道:「所以我才一直在找藏龍寶居的線索。
可惜龍嘯那個廢物,按捺不住不肯在隱龍山莊多忍幾年,否則,我等他消息就是,何必忍著齟齬跟天道那群瘋子湊到一起,惹出這麼大的事來。
」他望向門外阻沉沉的夜幕,從齒縫中道:「若我能找到藏龍寶居,先祖做成的大業,我未必沒有機會。
」寵姬一驚,本想說些什麼,可一看他眼神,忙又低下頭,輕聲道:「說得有理。
」袁吉不再多說,閉目養神同時,已在思索,若是逃走回去,該如何應付袁福那邊的壓力。
罪責他並不擔心,如意樓和天道兩家去分,足夠他推得王王凈凈。
他安插在飛鷹衛中的另一個心腹算算行程,此刻早已到過侯爺府。
相信不久之後,葉飄零這名字就將高居飛鷹衛懸紅榜首,大江南北,再難有容身之處。
沒他在旁,燕逐雪不過是個初出江湖的女人,袁吉相信,只要費些手段,並非不能下手。
說不定,還是個給袁福引火燒身的好機會。
清風煙雨樓那兩個目無王法的老怪物一旦找上門,侯爺恐怕也要焦頭爛額一番吧?靜謐之中,月現蒼穹。
濃雲未雨而散,清霜不寒自凝。
那寵姬養了陣神,看看外頭比先前亮些,略一躊躇,湊近袁吉身邊,低聲道:「幸德,我……快憋不住了。
你看,是叫人找個木桶進來,還是……」袁吉微微皺眉,散功起身,道:「為何要忍著?」她苦著臉道:「路上……要被那麼多人看著,我寧可忍忍。
」「蠢貨!」袁吉沉聲怒斥,「要是中間碰上葉飄零,我和他交手,還要指望你帶人拖住燕逐雪,你就這樣憋著打么?!」她淚汪汪一低頭,道:「明日我絕不會了。
那……那這會兒……」袁吉看向門口,「來人,你們去……」說到一半,他忽然收住,一抬手略作停頓,沉吟一霎,道:「你們護著點夫人,去附近找個地方出恭。
」那寵姬一怔,咬了咬唇,道:「爵爺,我……我不想去外頭……」袁吉瞥她一眼,道:「去,這次我會遠遠盯著你,放心,絕不叫你出事。
」她又是一怔,媚意天生的眸子稍稍一轉,低聲道:「你是要……引出那姓葉的?」「他未必會上這個鉤,但他要是來,我便絕不會手下留情。
」袁吉握緊拳頭,緩緩抬起,原本俊秀文雅的五官,都因溢出的殺氣而微微扭曲,「我之前還是顧慮太多,早知有今日,我不如先下手為強。
」話雖這麼說,他心裡也知道,葉飄零並未給過他哪怕一次絕好的機會。
他縱然拋開顧慮,能殺的,怕也只有胡雨洛。
那女人攥著線索在手,他哪裡捨得。
不一會兒,那寵姬將機簧暗器纏在袖中,腰間掖好毒鏢,靴筒里的匕首調到最順手的地方,摸出半條手帕不情不願地撕成兩片,往外去了。
袁吉挑亮殘燈,脫下外衣,露出裡面黑灰色的夜行服,屏息凝神等待幾息,運起七情鑒中雨燕驚蟬的上乘身法,影子一閃,便無聲無息到了密室之外。
他從預先看好的逃亡退路悄悄熘到暗處,在寵姬手中火把照不到的地方攀上枝頭,繞到最可能出現偷襲者的方向側面,捏著幾根毒針,屏息等待。
作餌,自要逼真。
那寵姬磨磨蹭蹭尋到一個安全形落,插下火把,在勉強能擋住下體的地方褪去褲腰,屈膝蹲下,雖說心中委屈,但知道性命攸關,到也不敢怠慢,一邊留意肚腸,一邊凝神聽著周圍動靜。
袁吉相信葉飄零一定就在附近。
而且,燕逐雪未必跟著。
生死相鬥,這是他最後的好機會。
哪怕為此會讓當餌的人斃命,他也在所不惜。
轉眼間,思無邪內功運至頂峰,周圍數土丈內風吹草動盡收耳底,袁吉握緊五指,內息鼓盪。
那名為匹夫怒的拳法,只等著狠狠轟在葉飄零的臉上。
七情鑒中的長程輕功恐別離早已被他練至巔峰,一旦發現葉飄零的身影,他有信心絕不跟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