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中一個飛鷹衛說出柳織煙這個名字后,楊青驟然一呆,跟著便委頓下來,冷汗涔涔,垂目望著地面,不再言語。
被押著走出好一段路,楊青才顫聲開口道:「你們……沒有為難她吧?」「她沒落在咱們手裡。
是那位葉少俠抓住的。
你問他吧。
」楊青立刻轉頭,盯著葉飄零道:「她……還好么?」葉飄零冷冷道:「不好。
她背叛師門,害死前輩,已無可救藥。
」楊青咬了咬牙,道:「那全是我叫她做的。
她對百花閣極為感恩,所作所為,皆是受我蠱惑。
」葉飄零目光冷電般一掃,道:「真為她著想,便不該叫她這麼做。
」楊青麵皮抽動,最終卻只是長長一嘆,不再作聲。
回去的路上自然慢了許多,等返回百花閣迎客正廳,已是正午時分。
一行人邁過門檻,就看到斜身倒在地上,披頭散髮包紮著半邊腦袋的柳織煙。
衛香馨見葉飄零帶人回來,暗暗鬆一口氣,高聲道:「葉少俠,我已叫柳織煙將她知道的所有事情全盤講出。
在座各位都是見證。
你們帶回來的那個,可就是楊青?」楊青望著地上失魂落魄看過來的柳織煙,面上閃過一絲難言痛楚。
他緩緩挺直嵴背,大聲道:「我就是楊青,五字頭飛鷹衛。
」飛鷹衛中,字頭之數便是正式佩刀後效命的年份。
即是說,去掉練功的時間,楊青的資歷仍不算短。
那兩個押他過來的同僚面色鐵青,沉聲道:「將你知道的,全數交代出來。
」楊青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兩步,望著柳織煙嘆了口氣,道:「煙兒,是我……害了你。
」柳織煙哆哆嗦嗦搖了搖頭,顫聲道:「好郎君,你若真的……還憐惜我,便將此事的來龍去脈,都說出來吧。
張七……已經死了。
我師叔答允,只要能交代出……真正的幕後主使,便放我……一條生路。
」「張七已死?」楊青吃了一驚。
衛香馨道:「不錯。
張七爺非要硬闖,葉少俠不屑天道恃強凌弱,出手相助。
他的屍首,就在隔壁房中。
」楊青阻沉著臉道:「百花閣連天道的人,也敢殺了?」最新地址發布頁: 葉飄零道:「是我殺的。
如意樓,凶煞堂,葉飄零。
與百花閣,沒有半點王系。
此地若還有天道的人,就好好記住。
你們該找誰報仇。
」「如意樓……如意樓……」楊青喃喃念了幾句,忽然大笑,「哈哈哈,真是滑稽。
天道苦心謀划,就是想將罪責丟給如意樓來承擔。
哪知道,你沒去跟江湖正道殺個你死我活,反而將張七殺了。
倒真是有趣得很,有趣得很!」廳內群豪神情各異,目光紛紛鎖住神情略顯癲狂的楊青。
衛香馨等他說罷,朗聲道:「天道只是為了拉攏你家主人。
我百花閣不是什麼名門大派,不過是些弱女子苟全性命之所。
我在此請問一句,你家主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何要對我們這種小門小戶動手?」「你們?」楊青抬起下巴,目光不屑,「明明是天道覬覦你們搜羅的各方情報,還想收攏你們留做他用,順便嫁禍如意樓。
和我家主人有何王系?」「可令柳織煙做下欺師滅祖之事的,並非天道張七,而是你。
」楊青微笑道:「在張七爺的家中,若沒他默許,你們真當我有通天的本事,可以抱著張夫人夜夜笙歌么?我說動煙兒幫忙,只因那是我能和她在一起的條件。
反正那幾家人曾經都是山賊大盜,死不足惜。
張七想要對他們下手,也算是對得起替天行道四個字了。
」他說到此處,神情一黯,搖頭道:「我唯獨沒想到,那些江湖人辦事如此肆無忌憚,生生惹出了滅門慘案。
一步錯步步錯,既然這本就是我為貪歡情愛做下的錯事,一切責任,自當由我承擔。
張七已經伏法,下一個,就該我了吧。
」柳織煙一震,抬頭道:「楊青!別……」楊青挺胸昂首,怒道:「天道在江北有所圖謀,畏懼飛鷹衛,便設法拉攏我家主人。
我年輕氣盛,不禁誘惑,事到如今,我對和煙兒的事,絕無半點後悔。
但若誰想要趁此機會將髒水潑到我家主人身上,好叫江北大亂,那我也不能叫他們如願以償!煙兒,來年清明,楊柳青青。
此生你我無緣,來世……再做夫妻!」最後一句喝罷,他雙臂一振,嘎嘣一聲,鎖指鐵鐐竟被震斷了鏈子。
他向柳織煙投下匆匆一瞥,呼的一掌,便拍向自己額頭。
頓時便有數人搶上,想要施救,龍嘯也是面色一變,抬身便要衝出。
但那一掌並沒拍中額頭。
楊青一聲悶哼,後退半步。
地上啪嗒一響,掉下了他方才揮起的右掌。
葉飄零將劍掛回腰間,冷冷道:「話說得不清不楚,只想靠命來坐實么?」楊青捏緊斷腕,汗出如漿,「我不惜一死,也還不夠么?」柳織煙瞪大眼睛看著他湧出的鮮血,口唇顫動,幾欲暈厥。
葉飄零隻覺他一心求死其中必有不妥,卻一時想不出頭緒,只能皺眉凝望,暫且不語。
駱雨湖在旁看到,輕輕一扯石碧絲袖子,故作悄聲,實則能叫在座高手聽得明明白白,道:「石姐姐,這人一口一個他家主人。
他不是飛鷹衛么?飛鷹衛是朝廷命官,他稱主人的,難不成是當今天子?」石碧絲扭頭蹙眉,忙道:「莫要亂講,飛鷹衛也有上司,層層監管。
」「可那些管事的,有資格被他們叫做主人么?」她心裡一驚,本想閉口不言,可看駱雨湖在對她使眼色,只好硬著頭皮道:「要說有,那還是有的。
不過……應當沒人會那麼稱呼他。
」押送的兩個飛鷹衛面色不善,緩緩握住刀柄,掌背青筋暴突,微微跳動。
駱雨湖微微一笑,道:「那這人選了如此特殊的說法,還真是奇了。
莫非,是怕人猜不到是誰在指使他么?他丟出那麼一堆話來,跟著當眾自裁,有資格被他叫主人的那個,豈不是百口莫辯,再也說不清楚?」那兩個飛鷹衛頓時面色鐵青,目光如刀,架上了楊青的脖子。
在場的武林中人,但凡在江北活動久些,略有見識的,哪個不知道,飛鷹衛是袁家手中的刀。
忠安候袁福麾下,又有哪個敢稱別人為主?其中一個飛鷹衛緩緩抽刀在手,沉聲道:「楊青,沒有侯爺,就沒有咱們的今天。
你小小一個五字頭,憑什麼敢代表侯爺,去跟天道這種暗中勾連的江湖人接觸?」楊青蒼白的臉上黑眸一抬,冷笑道:「我幾時說過,我家主人便是侯爺?」「飛鷹衛豈可效命他人!」楊青垂目望著胸前近在咫尺的刀鋒,道:「我既然做了,自是不再將自己,看作飛鷹衛的人。
你們這群助紂為虐的無知之輩,不過是袁家養的狗而已。
」這話一出,立時便有幾人的目光挪到了袁吉身上。
袁吉無奈一笑,道:「此人想來是受過兄長什麼責罰,懷恨在心了吧。
不瞞諸位,天道此前也有人曾來找過我,叫我頗為好奇,這群江湖草莽暗中勾連,竟有膽子將手伸到我們袁家頭上,他們所圖謀的,究竟是什麼大事?」在座諸人中又有幾個面色大變,但暗暗互望一眼,都沒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