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人,無論實力、運氣,總是優於他人,可是卻很孤單。這種孤寂就像詛咒,不管有多少人的仰望讚美,或多優越的物質生活,精神是空的,被時光和這個人給掏空的。
王騫虎沒有回答他,他哭了一會兒累了,小力踢著王騫虎的腿腳再自己往後仰,試圖在沙發上找個舒服的姿勢休息。王騫虎幫他脫了鞋襪,解開上面幾顆鈕釦,然後懸身在他上方跟他輕聲說話。
「那時我是真的想過解開詛咒,讓你活過二十歲。但你躲到我找不到的地方,自己死了。我恨上了你,存心不讓你好過。往後每一世我都讓你記得我,可是每次你記起來沒多久就又去自尋死路了。你越是這樣,我也越是不甘心。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直到這一世,我認識一個人,就是段豫奇。他很像你,不是說神韻還是哪方面相像,就是一種很純粹的感覺,我覺得要是用同樣的法子折磨他這麼多世,他也會和你一樣天真吧。」
講到這裡王騫虎輕笑,摸著他臉上的淚痕,他不悅的別過頭,閉眼不看,卻不想就這樣睡了,這是難得這人講這些話,這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王騫虎說:「打從我想解除詛咒那一刻,我就隱約知道自己修仙無望了。人之所以是人,多半是因為容易有所執著。我不想要你死,哪怕你死了,我也要找出你。但你總是用死逃避……我也依然執迷不悟。我們相互憎恨,可是我現在看你,卻覺得你很可愛。」
徐鈞磊好像聽見什麼荒唐的發言,想笑,卻懶得動嘴角。王騫虎也沒再講話,但下一刻他覺得有個不是手指輕碰的觸感一下又一下落在他臉上,他錯愕迷惘,勉強睜開眼后,王騫虎目光沉定的注視他,一手捧著他的臉親上嘴。
這是在幹什麼?這個人在講什麼?做什麼?不只言語荒唐,舉止也詭異!
然而他更不能理解的是,他以為自己會激烈反抗,可是並沒有。他只是僵了下,任由對方摸上他的臉,吮吻他的唇,將他身上的衣物解開,拉下褲子,而他仍舊只是驚愕的呆愣在沙發上不動,像個白痴。
背著燈光的男人居高臨下看他,不知道是燈光淡黃的緣故還是怎樣,他居然覺得這人的眼神很溫柔,但那絕不是來自於父執輩的慈愛,他們原本的關係是什麼,至今以為毫無意義了,卻忽然又想起來,這人無論輩份或手段總是高過他的……
這人已經不叫趙爺,是王騫虎,是個普通平凡的人,對他沒有威脅。徐鈞磊不停這麼告訴自己,但下意識卻是害怕。「王騫虎?」他試著喊對方的姓名:「你也醉了?」
「嗯。」王騫虎模糊應一聲,再次吻上來。這個吻確實帶著酒精味,不算好聞,可是唇瓣是柔軟的,溫和而執著的撬開徐鈞磊的唇齒,深入的刮掠翻攪。
一定是夢。對了,是夢吧。否則兩個互相怨恨詛咒的人,怎麼可能忽然就這樣……就這樣纏綿起來?因為酒精的關係,徐鈞磊自欺欺人這樣想著,精神實在渙散,他想推開這個夢魘,但對方並不肯退讓,反而壓上來,手抓著他的腰,身軀貼合磨蹭。
這一世他和他的年紀相仿,但王騫虎似乎平常沒事就是鍛鍊體魄,加上他醉得實在想睡,沒什麼力氣反抗,他也很好奇這個變態究竟又在玩什麼把戲。王騫虎,你在玩什麼把戲?
於是,徐鈞磊暫時放任對方,以為凡事都有個底限。
他想起遙久以前,趙爺輕輕撫摸他的頭,那手並不溫暖,動作卻很輕柔,喚著他的名,小瑾。物換星移,什麼都不在了,他們之間還剩什麼?非得要這麼纏著……
「你。」王騫虎的嗓音乾澀,卻很低柔。「想聽我喊你小瑾,還是……」
徐鈞磊迷惘看他,王騫虎苦笑了下,在他唇間啄了下,那麼輕憐,像一道迷咒滲入膚髓。他忍不住掙扎,撫了下額低喃:「夠了。不要。」
王騫虎只是定定看著他,握住他撫額的手腕,挪開那隻手,四目相視,下咒般一字一句低語:「只有我,你,不能,不要。」
王騫虎的力氣之大,饒是徐鈞磊這樣身材高挑、體格精實的人也無法憾動,他被王騫虎牢牢按在沙發上,壓開雙腿,當那根堅碩硬熱的東西強行進入時,徐鈞磊張口抽氣,漲紅了臉嘶聲顫抖。
「你下、地獄去吧、王、騫虎,你這個人渣!」徐鈞磊咬牙唾罵,然後他咬了王騫虎的手臂、肩膀,王騫虎在他體內律動,如野獸般憑著強烈的慾望動作,無論他怎樣捶打、啃咬,王騫虎也不放手,反而收緊手臂將他擁緊,輕輕喃念他的名。小瑾,小瑾,惡夢裡的名字。
「不要了。」徐鈞磊帶哭腔求饒:「拿出來,夠了。」他哭起來,在仇人懷裡哭得像孩子,在仇人懷裡發洩了不只一遍,身體的反應一次次出賣他,雙腿夾牢了王騫虎的腰索求,回過神后又雙手往外扒,想逃脫,但立刻就被王騫虎捉回去,用激烈卻溫存的方式蹂躪、煎熬。
他不想再面對、承受,選擇昏睡過去。
「小瑾。我愛你。」
夢裡好像聽到這一句,可是他現在不是小瑾啊。
***
清晨的陽光,早餐的水波蛋、三明治、紅茶,愜意得不像是被人侵犯后的次日早晨。王騫虎在桌上留了紙條,說是要趕上班打卡,讓他好好吃過早餐再走。徐鈞磊還睡在沙發,不過是換過沙發套的,而他身上的衣物也換過了,如果脫下來恐怕會看到許多被留下的痕跡。
徐鈞磊沒有什麼感覺,沒有真實感,他抓了抓略長的瀏海,吁了口氣,起身時痠麻疼痛的腰腿才提醒他前一晚的事千真萬確,只不過他不打算當一回事。都是錯誤,可能是酒喝多了。他什麼也沒吃,只記得帶走外套。
預計要在這裡多留幾天才走,但他卻像逃命似的跑回國了。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吧。他心裡怕得連王騫虎的行蹤也不想關注了,於是他撤了一組監視的人馬,只要王騫虎沒死沒殘都不必再特地通知他。
日子照常過,但他越來越不安,越想藉時間沉澱就越是失效。某一日他收到了一張明信片,秘書說因為寄的人有點特別,所以先給他看過再決定以後收不收這個人的寄件。
是王騫虎寄來的,公司員工旅遊的時候在另一個國家寄的,上頭只寫了三個字:「我想你。」
徐鈞磊啟唇,想告訴秘書以後這個人列黑名單,可是講出口卻不是這樣:「以後他寄的件直接送來我辦公室。」
可惜之後王騫虎就沒再寄什麼東西來了。徐鈞磊不知道那個人想幹什麼,但是他累了,身心俱疲。不,身體是好好的,可是精神累了。他想,再見那個人最後一面好了。臨時讓秘書安排一個行程,他飛去王騫虎生活的國度,遠遠的,看著那個人上班時和同事打招呼的風采,而他坐在對面的咖啡廳一整天,再看著王騫虎下班。
秘書問他接下來有沒有需要什麼安排,他讓秘書和保鏢都各自散了,他想一個人。憑著上回酒醉的記憶,他給了計程車一個地址,是王騫虎住的公寓,但他記不得是哪層樓,結果在門外路燈下發了好久的呆。
「鈞磊。」一個聲音喊了他,他嚇得一顫,見王騫虎拎著一個袋子走近。王騫虎看起來很高興,又好像有點緊張,他說:「快跟我進屋吧,外面還蠻冷的。」
他被王騫虎帶回住處,半天才擠出一句問話:「今天怎麼沒去酒吧?」
「我也沒有天天往酒吧跑。今天想自己煮點東吃,剛好你就來了。」王騫虎做了兩人份的晚餐,家常菜,配著白飯吃,然後逕自聊開:「上次做的早餐你沒碰,我想你大概不想吃西式的。今天晚餐覺得怎樣?」
徐鈞磊點頭,其實菜是很合他胃口,但是對方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上次的錯誤,從來就是這樣,先上心的人就輸了一半,先在乎的人就輸了,他,大概是來認輸的吧。
「你今晚住下來吧。」王騫虎的表情格外認真,認真得有點蠢。
徐鈞磊這麼一想,忍不住彎著嘴笑出來。王騫虎當然不知道他想什麼,但是也跟著微笑了。飯後洗完餐具,王騫虎走回客廳,徐鈞磊拿著電視遙控器換頻道,王騫虎把他手裡的東西拿開,捧起他的臉親吻。
徐鈞磊沒有躲開,這次他是清醒的,王騫虎也沒講什麼,撩起彼此的上衣之後一陣愛撫擁吻,沒有交談,一切彷彿都有種默契。這次王騫虎帶他進卧室里,進入他的時候改口喊他現世的名字,他只是咬著下唇,或張口粗喘。
中途他脆弱的哭起來,從不敢想,會有什麼感情生活,歷經許多次權利鬥爭,看遍人心險惡,他也變得冷血無情,但他禁不起王騫虎這樣的誘惑和佔有,有一種他們其實相愛千年的錯覺。
他忽然熱情的迎合王騫虎,翻弄舌頭、吸吮,緊擁,無保留的展開身體接納對方,承受激烈而歡愉的撻伐,聽見自己發出淫蕩羞恥的聲音,不僅呼吸心跳,就連肉體的碰撞都變得纏綿無比,好像不死不休。王騫虎狠狠弄了幾次,抱著他側卧休息,他假裝睡了,其實意識都還很清楚,稍微歇了會兒才放輕動作下床,往外走,一路撈著衣服穿回來。
不顧渾身狼籍,他覺得愛與恨,怎樣都無所謂了。他來到公寓頂樓,望著底下亮著幾盞路燈的街道,腦海想著如何能粉身碎骨、魂飛魄散。
「這次到一個沒有你的地方,就好了吧。」他知道不該奢求什麼,以前一部電影里的人說,恨比愛更長久,所以唐僧才去西天取經。其實也不盡然,只是兩者都要耗許多心力。他覺得王騫虎這麼對待自己很可笑,王騫虎表現得一切如初的樣子很愚昧,但最蠢最天真的還是他,自己還敢貪戀這種人給的溫柔憐愛,這才是真正的無藥可救。
一腳踏上樓頂邊緣,越高的地方風越大,雖然對將要收拾殘局的人很抱歉,但他真沒有心力再等到擬好新的遺囑、交代這個突然發生的後事該怎麼收拾。另一隻腳也踩上去,準備往前傾的前一秒,他被用力抱住、往裡摔,那個人當了他的肉墊,大吼一聲:「徐鈞磊!」
徐鈞磊愣住,王騫虎只套了件四角褲衝上來,他被這人一臉恐懼的表情嚇呆了。恐懼?王騫虎也有這種情緒?為什麼?
「為什麼?」
王騫虎閉緊眼喘了幾口氣,瞪著他:「我才要問你為什麼又想死!」
「你,在怕什麼?」
「怕你不在。」王騫虎陰狠瞪他,然後用力環抱著他撂話:「你敢死,下輩子一定讓你後悔。下下輩,下下下輩子也不會放過你。」
「你到底想要我怎樣?」徐鈞磊的話音縹緲,好像力氣都被抽空了。
王騫虎抓著他的手腕,將人帶回屋裡,徐鈞磊有氣無力說著:「算了吧。我不會相信你。也不可能愛任何人。你再怎麼哄騙,也只有弱智才會上當。」
王騫虎用平靜的表情說著失去冷靜的話:「那我就愛你愛到你變弱智。」
「我有很多法子讓你忽然就消失在世上,你還敢惹我。」
「死我不怕,死也不會放過你。」
那晚他們都沒睡,隔天王騫虎一通電話請了假,再後來,徐鈞磊變得很常飛來這個國度,然後,王騫虎幫著他去瓦解某些邪教組織。徐鈞磊思考過許多,他當然不認為王騫虎這麼做是因為愛,那單純就是這人變態,但是……他自身也正常不到哪裡去。他懷疑自己可能得耗一輩子才能弄懂王騫虎在想什麼,這樣一個變態,說出愛這個字的時候,真的是愚蠢到令人發笑。
但他始終忘不了那天深夜,王騫虎把他從頂樓邊緣抱下來時,那極度驚恐的表情,好像他是他的珍寶,即將會變成泡沫消失。
珍寶,多噁心的比喻。哪怕他這麼想,這一夜,他也仍是被這個人抱在懷裡,精神或肉體都沒有餘力再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