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 - 月色朦朧、拾捌 圓而不周 (2/2)

「是嗎?」
「要是以前他肯定不會准我買冰淇淋啊。有次我硬是跟他來買東西,他看我拿零食說我是來當挑夫的不是來賽神豬的……」她憶起往事咬牙道:「好毒的嘴,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易胖體質。只是最近應酬多,稍微長點肉,而且年紀大了代謝慢啦。」
「哈哈。」段豫奇輕捏她上臂的小蝴蝶,遭到張大美女亂拳伺候。
三人會合之後回到樓上採買生鮮食品,張姍則跑去挑冰淇淋。又是李嗣推著推車,段豫奇在前面抓著推車帶方向,指著陳列的商品跟他討論。十一月的時候,段豫奇又遞了辭呈,真正的離開媒體業,現在成了李嗣的員工之一,兼職張姍的經紀人,他替張姍接了些節目通告,憑著她討喜的外貌、大方直爽的個性和客觀又不失幽默的分析,於演藝界逐漸有點名氣。
繞到進口食材區的途中,李嗣跟他聊道:「真的不想再當記者嗎?」
段豫奇歪頭想了想:「現在是不想,以後大概也不會再回去了。認清那不適合我,而且也可能我只是把對前輩的憧憬和尊敬搞混了,把別人的理想跟追求當成自己的。其實,我不適合自己跑在前面,像這樣輔佐別人就很好,幫你做事,替張姍出主意,打理案子和日常,蠻不錯的。照顧好身邊的人,我覺得會蠻有成就感。也不是要否定我自己以前,只是時空變了,心態也變了。喂你看這瓶酒是新出的吧?咖啡威士忌,不到七百可以買啊。」
李嗣語氣輕鬆:「就買吧。」
「前陣子徐先生跟我說第二大樓里生還者,大部分都去過他提供的免費心理諮詢了。諮詢之外還讓他們都做了一些治療,其實是利用催眠那些幫他們減輕創傷。希望大家都能淡忘那麼恐怖的經歷……李嗣這些進口的醋感覺好好喝哦。哇哇你看這瓶,全是韓文我看不懂!」
李嗣接過那瓶水果醋,轉過瓶身把附中文的標籤指給他,一樣縱容道:「想喝就買吧。」
段豫奇狐疑斜瞥他一眼,又往旁邊拿了一手進口啤酒,李嗣還是那句:「想喝就買。」
段豫奇睜著大眼看他,走回推車把手握住李嗣的前臂,李嗣不解和他相視,段豫奇揚起頑皮的笑說:「這個人我想要,可以帶嗎?」
李嗣答:「推車都快爆了。不必你帶,我會自己跟著你走。」
聞言,段豫奇扭頭髮出「嗤嗤」怪笑,開心甜蜜得不得了。他不需要任何心理治療,推了徐鈞磊的邀請,他有李嗣就夠了。
彷彿日子會這麼平靜的一直過下去。
他們和徐鈞磊討論過趙爺是誰,並各自列出名單,然後逐一篩選值得懷疑的人選。最後他們發現誰都可能是趙爺,誰都不能信任。身邊無論是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可以是那個人。尤其徐鈞磊對趙爺的陰影最深,他大概連守護自己墓地的村子所帶出來的人都不信,那人是他身邊的一個秘書。
不過他們還是勉強列了自己的名單,互相交換之後彼此監督著,包括三個人自身。徐鈞磊有錢有人脈,自有一套辦法去追蹤每個人的日常有無異狀。而李嗣則是老法子,也是他過去慣用的,遣使鬼怪們去替他留意。
只有段豫奇半開玩笑的表示:「我辭職了,朋友也多在外地很少聯絡,所以我不用特地去盯著誰,要是同事或朋友忽然跟我聯絡就當作嫌疑人。」他是真的想不出誰有可能是那個趙爺,一個修仙不擇手段的傢伙,能對付無冤無仇的他們。不過也正因為無冤無仇,才下得了手吧?因為沒什麼情感羈絆形成障礙啊。
後來李嗣看中了近郊的一塊山坡地,他叫徐鈞磊把整座山都買下來,徐鈞磊二話不說就叫人去辦了,而且直接買到李嗣名下。李嗣說這是為了應敵做準備,段豫奇不敢相信,他對徐鈞磊說:「你是凱子嗎?」
徐鈞磊笑應:「我之前說為了了結這些孽緣,不惜傾家盪產,那不是空話。」
段豫奇又跟李嗣說:「你真敢要耶。邪教教主都比不上你。」
李嗣倒是大方當成稱讚接受,然後每週公休日都會自己去那塊山坡地去「鍊氣」,據說那座山靈氣極盛,只不過被周圍地勢和建物巧妙的掩蔽,也算是藏木於林不易尋覓的極佳修鍊場,所以他讓徐鈞磊整個買下來,每週都去貪婪的把那邊靈氣吸飽再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緣故,段豫奇覺得近來李嗣變得更不像人了,天氣再熱也不會滿頭汗,冷氣開得再強,手依然溫熱,需要的睡眠時間更少,總是看著段豫奇入睡,再看著人醒來。運動也總是游刃有餘,包括和段豫奇親蜜的時候,常常不知疲憊,有時段豫奇被弄得睡了,再醒來又會被拉著繼續耕耘。
所以當段豫奇看李嗣默默把大份量的潤滑液放進推車裡時,他心情有點複雜。他想了想,比照對付張姍的作法將那件商品擺回架上:「你柜子里不是還有?」
「有備無患。都快用完了,多屯一點比較好。」
段豫奇看著它又回推車裡,頓時覺得菊花緊。那種事,他嘗過李嗣帶來的各種滋味,也是很喜歡,就算天天都要也沒意見,問題是李嗣比較異於常人,是天天都不只來一發……他開始思考這樣日夜澆灌之下他的菊花會不會先成精。
「真是亂七八糟。」段豫奇瞪了眼推車,嘀咕了句。
這天來賣場除了採買店裡的東西,還有家裡日常用品,主要就是準備過年的食材了,雖然有部分都已經跟店家預定了。和平常賣的飲食不同,自己人過年吃飯總是要吃得豐盛,李嗣打電話和認識的店訂了鮑魚片、乾貝、高湯,從賣場回家途中就能去拿。三個人在車裡聊,李嗣去店家取貨,張姍在車裡問:「我覺得你們兩個最近好像有點不一樣。如果有事要商量,也可以找我,雖然不見得幫上忙,但也能多個人出意見。」
段豫奇謝過她,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他們都沒讓她知道太多關於第二大樓的事,還有天靈聖修會的事,雖然她之前也試著去接觸過,但那裡的危險是無法預知的,他們都想保護她,就像她很想為他們做點什麼一樣。
他想到李嗣和徐鈞磊說的,過這個年,趙爺隨時都可能再發難。不知為何,他想起了孫晟。好久都沒有孫晟的消息,之前王騫虎也關心過孫晟的情況,那時他忙著帶張姍上節目、幫忙李嗣處理店裡網站的事,沒特別再關心過,想來他自己也是挺沒良心的晚輩。
李嗣回車上,段豫奇跟他談到孫叔,他說:「要過年了,我想去拜訪孫叔,跟他拜個年。」
李嗣應了聲,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段豫奇是顧慮李嗣的心情,但也在意長輩的情況,他說:「雖然你們關係不好,不過他到底是看著我長大的,也是最照顧我的長輩。我是不能認同他一些想法跟作為,但心裡還是敬愛他。他沒有家人,自己開中藥材行,好像也沒收徒弟,一個人過年……可能他也不會答應來一起吃飯,但還是邀他看看,你覺得呢?」
張姍在後面附和:「就請他來呀,人多過年才有氣氛。李嗣不會介意啦。老人家嘛,脾氣是比較固執也沒什麼。我也見過他,之前在別處遇到過,蠻好的大叔。」
李嗣又應了聲:「我也沒說不好。」這話聽在段豫奇耳里好像有點無辜可愛,他是真的無所謂,誰嫌棄他、鄙夷他、針對他,他都無所謂的,只要那個人不是段豫奇就好。
段豫奇把車子調頭換了方向,改繞去孫叔的中藥材行,結果看到記憶里熟悉的店面正處在施工狀態。他把車停路邊,自己下車去問,然後悵然若失的回車上。張姍開了包餅乾吃得喀喀響,她問:「怎樣了?」
段豫奇自己也還沒消化問到的資訊,照聽到的陳敘:「那個工頭說之前中藥材行無故起火,火勢很快就被撲滅,沒有太大損失,可是店主就找仲介來,直接把店跟倉庫都賣了。現在……」他往外瞥了眼被卸下來擱在門口還沒運走的招牌說:「沒有人知道孫叔去了哪裡。」
車裡靜下來,李嗣打破沉默說:「先回去吧。」
回到住處把東西卸下,整理好,段豫奇走到一樓大冰箱那裡幫忙,從袋裡遞東西給李嗣,然後注視李嗣的側臉半晌才啟齒問:「你們是不是都懷疑趙爺就是孫叔?」他說的你們自然包括徐鈞磊。
依徐鈞磊的描述,趙爺給人的印象就是深藏不露、城府深,也把自己藏得很深,讓人感到防不勝防的人。容顏不老的修鍊者,那孫晟也算是一個,雖然不是唯一的一個,可是直覺上聯想到趙爺是孫晟,氣質、印象跟某些特質都是很符合的。
段豫奇自己也想過,只是自欺欺人不願意去提,如果不是孫叔的話,他的童年可能更悲慘、更不快樂。
李嗣並不隱瞞,點頭回應。
「不過沒有證據證明就是他,只是懷疑。反正,真正的趙爺,我會解決掉。趙爺可能是我們身邊的人,不一定是討厭或泛泛之交,也可能是自己很信賴、很親近的人。但想保護其他在乎的人,必須要有覺悟面對這種失去。」李嗣沒有問他是不是做好這種覺悟了,因為不管他是否有所覺悟,他都不會就此罷手。他絕對不會捨棄的就是段豫奇,其他的都再說吧。
段豫奇還真沒想過這種覺悟,被李嗣提起,他覺得掌心冒了些冷汗。持續著遞東西的動作,讓李嗣整理食材,然後拿出夾鍊保鮮袋分裝,想了良久他說:「抱歉。我沒這種覺悟。很難想像認識的人是趙爺,但是那時候,有你在的話,我想我還撐得住。」
「嗯。」
隔天是小年夜,李嗣起得頗早,他把段豫奇叫起來,留了字條讓張姍看家,帶人搭上一輛小巴。車上已經坐了另一人,是徐鈞磊,他對著還犯睏的段豫奇解釋:「抱歉,這麼早把你們吵醒,我知道孫晟他師父隱居的住所,有人能帶路。」
段豫奇呆坐著許久,慢慢抬眼看著對面徐鈞磊,再轉頭看身邊李嗣說:「這趟是、要確認孫叔的身份?要做了結了嗎?」
李嗣道:「不一定。但以防萬一,都做好準備了。」
徐鈞磊這天看來格外容光煥發,也特別壓抑那起伏的心情,就好像要追捕難得一遇的大獵物。
徐鈞磊又說:「雖然之前說又設局誘敵,不過已經鎖定好目標的話,也不排除主動出擊。」
段豫奇僵硬點頭,其實很緊張,想逃跑。這時李嗣握住他的手,淡淡的說:「不管是怎樣發展,我都會在。」
昨天還可能一起吃飯的長輩,今天有可能就要斗個你死我活嗎?段豫奇不知道該怎麼收拾心情面對,想起自己小時候從孫叔那裡領過獎學金,孫叔帶他去教會參加耶誕節,孫叔給他仙楂糖、把蔘片當零嘴塞到他口袋裡,比家裡的人都還關心他健康,全都可能是……把他養大作為煉魂的材料而已嗎?
他無法相信,只希望這是他沒睡醒的一場噩夢,並希望這噩夢裡沒有李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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