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自帶著股輕飄飄的惡意,那張精心設計,在鏡子前反覆排練過不知多少遍的溫和笑臉,因為在段天邊這兒徹底過期失效,沒了作用,就真的再也沒出現過。
直到現在段天邊仍無法相信,僅僅是神態動作的變化,就能讓一個人的感覺如此不同。
冷漠不耐,居高臨下,連嘴角上挑的弧度都帶著陰晴不定的逼迫意味。
沒人會在見過他這幅神情后,還將他與別人混淆。
跟了他許多年的陳虎不會,沉在潭底的彌勒爪牙不會,如今被困在這兒的段天邊也終於不會了。
他真如自己所說沒有多少耐心,濕潤的指尖從她嘴裡抽出來,垂眸掐著段天邊略顯狼狽的臉頰,“有這麼難選嗎?”
長時間跪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段天邊腿僵手冷,呼吸都控制不住地打顫,可她不願在十七面前示弱,咬牙別開臉,強忍著發抖的聲線,“這兩個選項有區別嗎。”
“怎麼沒有?”
十七湊近她輕輕道:“你要是想走,我現在就可以放了你。”
段天邊冷笑,“你又耍什麼把戲?”
十七幫她把凌亂的頭髮別到耳後,“教你而已。”
“你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只需要用他賭上一次,段天邊,穩賺不賠的生意。”他話說得輕鬆隨性,一掃先前的不耐,目光卻如蛇般一寸寸遊走在她臉上,觀察她每一個反應,“他父母在軍方和商界都是有名的大人物,從小泡在蜜罐里長大的人,護著他的不缺你一個,就算你點頭,我也不一定能拿他怎麼樣。”
“但你呢。”十七慢吞吞撥弄了下鐵鏈,“段天邊,你有誰護著?”
段天邊唇線緊抿,盯著十七沒有說話。
她今天難得化了妝,出門時傅子琛特意給她抹的唇蜜,亮晶晶的惹人喜愛,被某人以“塗得太丑”為由,抽了兩張濕巾,捏著下巴一點一點擦了個乾淨。
“不過是利用他一下。”十七輕聲道:“你也不想一直被關在這兒吧?”
沉默在房間里蔓延,彷彿無聲的答案。
連十七自己都說不清此時是什麼感受,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似乎因為段天邊的沉默鬆了一口氣,又似乎變得更加茫然。
他疑心段天邊已經愛上別人,不擇手段地試探,可等真的試出結果,卻還是煩躁,還是鬱郁。
他們的關係好像永遠停留在上個該死的冬天,無法解凍,也無法破冰,話說不到幾句就因為另一方的冷漠停下,連架都吵不起來。
十七面無表情地轉頭看了窗外幾秒,吐出一口氣,正要起身從地上撿起衣服,段天邊突然伸手拽住他。
……
徐章站在房間外頭,一邊皺眉找信號,一邊斷斷續續地聽著手機里那幾個條子的彙報,還沒聽出個所以然,轉頭又見原本應該在房間里待命的管家匆匆出來,沖他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離屏蔽器近了,信號實在太差,徐章乾脆掛了打算等會兒再出去回撥,問管家:“什麼事?”
“大少爺找您。”
這會兒有事找他?
徐章有點莫名,走進房間拿起接通了放在桌上的內線電話,低聲道:“頭兒,是我,怎麼了?”
電話里傳來女人有些遠的聲音,“……你開免提。”
徐章還沒反應過來,緊接著便聽見他們頭兒冷淡地開口,“你自己不會過來?”
完全一副被惹到不想搭理人的語氣。
對方一頓,忍無可忍似的低聲發脾氣,“你神經病吧,我被銬在這,要怎麼過去!”
電話那頭靜了兩秒,十七才又出聲,“開了。”
管家不知道什麼時候默默離開了房間。
徐章也覺得氣氛怪怪的,咳嗽一聲,“頭兒,有什麼事嗎?”
十七沒回他,倒是段天邊提高了聲音問:“你是陳虎嗎,上次來過我家,之後又把我從山裡帶出去的那個?”
十七突然開口糾正,“那是我的房子,之後也是我把你帶出來的。”
“你能不能不說話,我少過你的租金嗎?”段天邊毫不客氣地嘲諷道:“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把我救出來?”
十七嘴硬地繼續較真,“那點租金夠幹什麼。”
徐章:“……”
看來他們頭兒腦子還清醒,較勁也知道不能接後面那句。
大概是覺得煩,段天邊乾脆忽略十七,直接跟徐章對話,“你是不是陳虎?”
確定十七沒有阻止他的意思,徐章才接話道:“不是,我叫徐章,不過我和阿虎一樣,也是替頭兒做事的,段小姐有什麼事可以隨時跟我說。”
段天邊冷聲道:“前幾個月,是你們開車撞了傅子琛吧?”
徐章先是一愣,隨後想起的確有這麼一回事兒。
當時他只吩咐了幾個手下去停車場拖住傅子琛,順便再教訓一頓,後來聽說他們開車把人給撞了也沒在意,畢竟人沒死就不會出什麼大事,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還能被人來興師問罪。
徐章一時不知是該承認,還是替他們頭兒把事情撇乾淨。
他聽到十七在那頭問,“你要打電話,就是為了問他這個?”語氣陰冷,跟剛才那副故意找架吵的樣子完全不同。
“這麼想知道,直接問我不就行了,何必繞這麼大的圈子。”
段天邊不理他,繼續問徐章,“是不是。”
這誰敢亂應啊!
徐章理智地保持沉默。
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麼,十七冷笑一聲,敲了敲話筒,“她既然想聽,你就告訴她。”
徐章默默嘆了口氣,終於體會到陳虎的心情,硬著頭皮回答段天邊:“是撞了。”
果然。
哪怕早有猜測,段天邊想到當時傅子琛那副狼狽的樣子,仍是咬了咬牙,“那今晚呢,你們又對他做了什麼?”
“什麼都沒做,只是讓人先把他帶走了而已。”
徐章頓了頓,忍不住為十七辯駁了一句,“段小姐,其實當初那些事也不能全怪頭兒,明明是你自己先忘……”
他說到一半被十七直接掛斷,段天邊卻早就沒在聽了。
她直直地看向靠在座機旁邊面色陰鬱的十七,突然垂眸低笑了聲,“你也就會這點伎倆了。”
她說完便從床邊站起來,抬手繞到身後,乾脆利落地拉開裙子拉鏈,原本極修身的禮服一敞開,絲滑的布料便順著她的身體一路堆落在腳踝,只剩下荷色的內衣,緊緊包裹著飽滿的乳房和三角地區。
“你不就是想上床嗎?”段天邊踢開腳邊的裙子,“就按照之前說好的,我陪你一晚,你放過傅子琛。”
十七聞言慢慢直起身,望著她的目光淬過毒似的,過了半晌才無聲地扯了扯唇角,彷彿覺得好笑,“你想清楚了?我的要求可不只是上床那麼簡單,我要的是你跟以前一樣。”
“段天邊,你做得到嗎?”
段天邊閉了閉眼,“那麻煩你給我拿瓶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