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男人漆黑的瞳孔沉得像無盡的深淵,彷彿要把她吸進去。
“醒了?”
他將煙按滅,轉身過來,目光落在她臉上,觸不見底。
蘇棠幾乎是倉皇的將眼睛挪開,她垂下視線,臉往被子底下埋得更深了點,被子下的手緊張的攥住被單,輕輕應了一聲:
“嗯。”
聲音軟糯,很乖順的樣子。
周楚臣眸光微動,將手裡的煙蒂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長腿跨過來,兩步便走到她的病床旁,傾身似乎想靠近。
眼看他的影子傾覆下來,蘇棠幾乎是本能的將臉縮進被子里,長長的睫毛垂下,面目疏離的樣子。
看出她神情里的戒備,男人動作微頓,直起身子沒再靠近,只溫聲問:“好點沒有?還疼嗎?”
“好點了,謝謝大哥。”蘇棠的聲音從被子底下悶悶冒出來。
她不敢看他。
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就彷彿她是周浩強的同謀,即便周楚臣對一切毫無察覺,但內心的焦慮與愧疚仍舊讓她很難面對他。
周楚臣從旁邊拉了張椅子過來,長腿一曲,便在她的床邊坐了下來。
他坐下的一瞬,蘇棠的心倏然縮緊,心跳陡然加快。
縮在被子里的手心冒出了汗,她緊張到無以復加,害怕他會說出什麼了不得的話。
周楚臣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傾,漆黑的瞳孔凝在她身上。
蘇棠在他沉默的注視下越發的慌亂無措,連呼吸的頻率都變得混亂,她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在他說話的時候緊張到當場猝死。
“蘇棠。”男人拇指壓著無名指上的素色銀戒輕輕摩挲,看她的眼神就彷彿手指摩挲的是她的唇瓣。
但此刻的蘇棠根本注意不到這些,她覺得胃都在緊張痙攣,害怕到了極致。
“我們談談。”周楚臣喉結微動,看著她的眼神開始暴露出掠奪的兇狠。
耐性已經忍到了極致,他現在就想毫無顧忌的把所有都捅開,將她搶過來。
“談…談什麼?”
蘇棠低著腦袋,想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她的演技屬實修鍊不到家,臉上緊張的神色一覽無餘。
周楚臣瞳孔深處閃過一層薄薄的笑意,眸光落在她臉上,語氣不經意間放低了下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
“你在緊張什麼?”
蘇棠在他的目光下更是無所遁形,她不由得想起老宅的客廳里,他在昏睡中把滾燙的精液噴灌進她身體里的感覺。
臉上在發燒,手腳卻倏然冰冷。
“沒有…”蘇棠的頭壓得更低,聲音細弱,猶如蚊吟。
房間里的靜默,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前天晚上…”
男人的嗓音又沉又慢,在空曠靜默的病房裡迴響。
不過才起了個頭,蘇棠的心就已經被吊了起來,她幾乎是倉皇的打斷他的話:“前天晚上什麼也沒發生啊。”
她的表情配上焦慮的語氣,十成十的此地無銀。
周楚臣眸子凝在她臉上,一瞬不瞬,不需多言,眼神里自有一股強大的威懾力,讓蘇棠的神經都在微微發顫。
她強撐著一口氣,藏起了內心的倉皇,抬起眼睛看向他,特意又強調了一遍:“真的什麼也沒發生,我只是跟周浩強拌嘴了,生氣不想回家而已…”
周楚臣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垂下眼睫,瞳孔深處涌動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蘇棠,不管什麼事你都可以跟我說,無論是什麼,我永遠都會站在你這邊。”
男人的聲音低下來,那慣長醇厚的嗓音彷彿浸著烈酒,尾音帶著微醺的沙啞,溫柔又篤定,彷彿情人間的承諾。
但此刻的蘇棠真的沒法分辨他話里的情緒,面對他,她此刻更多的是害怕和內疚。
“我知道,謝謝大哥。”她恨不得這件事趕緊翻篇,祈求他不要再繼續糾結在這裡。
餘光瞥見男人的手靠過來,她幾乎是本能的撇過臉。
周楚臣溫潤的手指在她面頰旁微微頓住,修長的指尖撩起她鬢角一縷凌亂的髮絲,勾到她耳朵後面。
他動作輕柔,指尖的薄繭輕輕刮過她的耳廓,帶出一股酥麻的電感。
蘇棠身子不受控制的瑟縮,藏在被子底下的腳趾都難耐的蜷縮成一團。
她毫不掩飾的偏過身子,離床邊的男人遠了許多,那動作更像是抗拒。
就像那天在他公寓陽台上後退的動作。
“蘇棠…”
周楚臣薄唇微抿,他想更直白點,話卻被蘇棠再次截斷:
“大哥,你今天不是要回京市嗎?”
他抿了抿唇,收回手,身子徐徐靠回椅背上,壓抑的嗓音漸漸有些沙啞:“你想我回去?”
“…對。”蘇棠的回答毫不遲疑。
空氣有兩秒的靜默,彷彿一切都靜止。
男人凝著她的眸光驟然暗淡下去,好一會兒,仍舊不死心的問出一句:“我留在濱海讓你很為難?”
“大哥…”
蘇棠抬起眼睛看向他,表情真摯:“你跟大嫂一起回京市吧,不用擔心我跟阿強,只是吵個架而已,我們都會好的。”
周楚臣死死的盯著她,他望進去她的眼睛,渴望從裡面看出一絲半點的違心之意,然而什麼都沒有。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她的話一樣,明明白白。
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會控制不住當場爆發,然而心卻異常平靜,彷彿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
他早就習慣了,不是嗎?
無論遇到什麼事,她永遠也不會回頭看他一眼。
“好。”周楚臣緩緩站起身,腰板挺得筆直。
走到旁邊的沙發上,拿起那件西裝外套,搭到手臂上。
再回身,他已經恢復了往日寡淡冷漠的樣子,淡淡說了一句:“你的手機在桌子上,想聯繫誰都可以,護工一會兒會過來…周浩強也會。”
說完,便打開門走了出去。
病房門毫不留情的關上,外頭刮進來一陣風,冷冷撲到她臉上,整個房間都跟著冷冽下來。
玻璃窗上發出輕微的撞擊聲,起初只是星星點點,但聲音越來越急。
雨終於還是下來了…
蘇棠獃獃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她心裡的天也跟著窗外的天色遲遲的黑了下去。
一股說不上來的昏暗哀愁湧上來,壓得她心頭髮沉。
讓周楚臣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只要他呆在濱海,周浩強就不可能放棄向他借種的念頭,不管是對他,還是對自己都不是一件好事。
如若這件事情曝光,即便罪魁禍首是周浩強,別人也更容易把焦點聚集在伯媳亂倫的醜聞上。
就算不在乎周家,蘇家的聲譽,像周楚臣這樣清風霽月的人,卻被人這麼生生潑上污水,蘇棠不忍心。
他留在濱海,所有的事情都會複雜化。哪怕她要跟周浩強離婚,他都有可能被人扣上姦夫的帽子。
何必如此?
還是走了好。
反正他本來就是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