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太大意了。
早就該想到的。
如果無慘僅僅因為名字中帶無字就可以作為無的化身而存在的話,無名為什麼可以例外?」蕭土一郎攥緊了拳頭,微微嘆息,「另一個證據是許願台。
最早提到這個設定的是白。
她說卡池是用來複活陣亡將士的工具,而許願台的作用是提高復活效率。
可七罪之類的設定實在太過繁瑣,顯然與提高效率的目的格格不入。
」頓了頓,他補充道:「無名給我的許願台根本就是個冒牌貨。
你先是試圖用七彩詛咒沖昏我的頭腦,發現我面臨誘惑依然能堅守本心,就讓無名和無慘玩了一出左手換右手的苦肉計,誘導我使用許願台。
前五罪是為了一步步增加我的負疚感,第六罪當著我面廢掉我認識的人還要讓我實時體驗,進一步把我搞得精神崩潰,這樣第七罪的話術和幻境才能派上用場。
你試圖把我定義為有賊心沒賊膽的偽君子。
倘若我接受了這個身份,贏的就是你了。
」「你有什麼底氣不接受?」無反問道。
不,反問這個詞並不適用於無。
無就是沒有。
無論形體還是意 識都沒有。
這樣的東西怎麼可能與人對話呢? 蕭土一郎只是在自問自答而已。
「你喝醉過沒有?」蕭土一郎淡淡道,「同樣是喝到斷片倒在妹子床上,有的人會酒後亂性,有的人卻只會老老實實地睡覺。
」「你是后一種人。
」「所以我不相信自己會做出那些事。
絕不相信。
所以我才能及時發現那不過是個幻境。
」「那不是幻境,而是現實。
無中能生有。
只要你相信它是現實,它就是。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相信?」「丘比說,它能剝除你的道德感。
無論誰完全被慾望支配之後都會變成那個樣子。
」「失去道德束縛的我可不是我,就像失去空的白不是白,失去巴衛的桃園奈奈生不是桃園奈奈生一樣。
既然不是我,那傢伙就與我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想用那傢伙撬開我的心門可是打錯了算盤。
你一口咬定那是現實?那麼我現在就站在超越現實的地方。
我將在這裡擊敗你。
『現實』中的事,與我無關。
」頓了頓,蕭土一郎忽然微笑了。
「無,其實你也很忌憚我的吧。
你知道我心志堅定,正常情況下根本不可能被帶偏,所以才會冒著被天塔發現的風險把我整失憶。
我這所謂的失憶啊,連哪個動漫公司出過什麼作品都記得一清二楚。
失去的是記憶嗎?不,失去的是身份。
有關『我是誰』的信息都消失了,只剩下零星閃回的碎片,比如楊凡和獨法師的名字。
」「天塔低估了我的危險性,所以才會對你的失憶漠不關心。
呵,三塔、賢者之石乃至她們本身都是我的造物,我才是這裡真正的主宰。
而你又是維繫天塔存在的關鍵,我怎麼可能不設局染指。
」「被剝離身份的我就像一張白紙,只要調整外界對我的態度,就不難重塑我的自我認知。
你是無。
你是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你必須扶持一個切實存在的傀儡才能真正王涉世界。
身為機緣巧合下主宰天塔的英雄先生,我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不錯。
聽說過斯坦福監獄實驗嗎?分明只是一群彼此平等的志願者而已,在扮演一段時間的獄警后卻會發自內心地認為自己擁有隨意懲罰『犯人』的能力,而『犯人』也習以為常。
每個人都要在社會上扮演一定的角色。
角色對本性的影響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大得多……不,到底存不存在本性這種東西都有待商榷。
」「存在。
」「存在?」「存在!」蕭土一郎斬釘截鐵地回答。
「也是。
你很細心,甚至可以說是多疑。
周圍的一切都在證明你崇高的身份和莫大的權力,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在這種環境中保持戒心。
正是因為這反常的多疑,你才能一步步發現天塔的秘密。
否則,所謂的英雄先生也只是個方便控制的後宮王而已。
」「如果僅僅是多疑,那麼我會掉進你的另一個陷阱。
三方爭霸的陷阱。
人塔與現實世界的矛盾、人塔與天塔的矛盾、天塔與現實世界的矛盾,哈哈,就算單看這最後一個矛盾也已經是令人撓頭的道德難題了。
我是維繫天塔存續的關鍵,但我的存在本身又必須以損傷天塔女孩的自由意志為代價,那麼我到底有沒有權利享受這一切呢?許願台之所以可怕,就是因為它瞅中了我的道德潔癖,扔給了我一個幾近不可解的兩難問題。
如果我掉進裡面出不來,就很容易質疑自己的道德感,這樣就輸給你了。
」「但是你沒有輸。
」「因為我很善良。
即使重置了社會角色,我依舊比大多數人都要善良。
這也是我的本性。
」「什麼意思?」「反叛軍的戲碼,是你的得意之作。
」「吹雪她們從來就沒有恢復自由意志,對你的恨也不過是賢者之石模擬出來的。
我想不通你為什麼能看破這一切。
」「你想不出?」「本來大家都在和和氣氣地過著後宮生活,突然有一個號稱有自由意志的傢伙說她們都被洗腦了才會如此,就算普通人也很難不接受自己是偽君子的事實,何況是自始至終都在自我反省的你。
」「推銷假貨第一定律:不要讓對方見識到真品。
」蕭土一郎笑了笑,「從白到C。
C。
再到柊娜娜,真正的自由意志我已經見過太多太多了。
我一直在嘗試繞開那些嚴苛的設定,並且鼓勵她們也這麼做。
我透過皮囊看到了她們的心,正如她們透過英雄先生看到了我自己。
我相信她們能理解我,就像我理解她們一樣。
我相信我們能攜手度過三塔危機,我相信我們的『有』可以戰勝你的『無』。
這就是我的善良。
這就是我的本性。
」無沒有接話。
話已說盡。
事到如今,只有戰。
記憶在一點一滴地回歸,拳頭也已攥緊。
但是,如何戰? 如果才能戰勝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如何才能戰勝一個創造了所有存在的東西?如何才能戰勝一個甚至就是自己本身的東西? 淚。
熱淚在淌。
「無,你知 道嗎?我有一個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很博學。
土一年前第一次見面時就耀眼到難以接近。
但是他主動接近了我……接近了當時一無所有的我。
我在天塔里運用的一切,中規中矩的話術也好,百無一用的宅知識也罷,所有這些東西都是他教給我的,細心謹慎的習慣也是拜他所賜。
我們比任何人都要更接近彼此。
但是,記憶里最後一次和他相處……呵呵,那時我們在打架,甚至打進了醫院。
我們在打架啊!為了一點當時認為應該不死不休的事!」笑。
流著淚笑。
「他是個很可憐的傢伙。
父母的愛本應是無私的,可他並沒有享受到。
如果不足夠強,就連血脈相連的爹媽都不會站在自己這邊。
弱者沒有資格建立羈絆。
所以,變強吧變強吧,變強就可以守護自己也守護別人了。
可當他真的變得很強后,他卻又迷茫了。
他問我,朋友們到底是喜歡他的人,還是喜歡他扮演的那個慷慨奉獻的英雄?如果是後者,那麼他的存在有何意義?換成任何人不都一樣嗎?